故园梦呓(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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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初中的时候,有一段时间迷上了下军棋,每天放学或者放假的时候,总要和伙伴们下个天昏地暗。那时别的伙伴家里的大人也几乎没有寄托什么考学的希望,所以很自由。但我就不同了,父亲多年的最大愿望就是让我们考学。他看到我这样着迷,就给我讲学习劳逸结合、不能过分沉迷游戏之类的道理,但我总是听不进去。直到有一天,从早玩到黑,被父亲抓在现场,他什么也没多说,但似乎早已忍无可忍,用力抓起棋盘的棋子,丢进火炉中,然后扬长而去。我愣住了,因为他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我们。不过从那以后,就再也不敢冒犯他的规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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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父亲外出卖蒜的时候,买了一本《山海经》,我对它爱不释手、百读不厌。后来四哥借去看。那时读书只能抽空,比如在放牲口的时候,把牲口赶到山上,自己就会看书。四哥也是书迷,有一天他拿着《山海经》去放骡子。谁知他看得入迷的时候,一头骡子吃到了麦田里,他急急忙忙放下书去赶骡子,谁知回来后一头驴又在啃书,他老远就看见了,捡起土块就打驴,但书还是被撕烂了好多页。傍晚回来,我听了哈哈大笑,四哥却心疼得要命,花了好长时间,才把撕烂的地方抹上胶水、蒙上白纸,一页一页补助。其爱书之痴,由此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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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参加工作的时候,到了周末,懒得回家,呆在学校睡懒觉、喝酒、打麻将等。一般都是两三周回家一次。回到家里,叔父、婶娘、弟兄们都要围来,嘘寒问暖。有一次,一个月没有回家,虽说学校离家不到十五公里,但信息不畅,也联系不上。后来乘车回去,刚在村口下车,伯父就追了过来,破口大骂,说什么我们急死了,你也不会来,每次周末,谁都说你要来,但等死也等不来你。我虽然搪塞着,但愧疚之情,油然而生。以后尽量在每周末都回家,以免亲人们牵挂。伯父骂我之后没过多久,一次刚到村口,只见衰草乱飞,不见亲人等我。村里人见我,就说:“你伯父也动了手术,住院了。”原来如此,我听了,犹如晴天霹雳。几个月后,伯父离我们而去,想起他在村口等我,望眼欲穿的情景,不禁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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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腊月门,就开始杀猪。我们五家除了伯父家之外都相连而居。所以谁家哪天杀猪都要事先沟通。不管谁家杀猪的那天,都是“全家总动员”,几十号人吃着大锅饭,煞是热闹非凡,就像过节一样。包括其他的邻居家杀猪也是这样,口福不断。先杀猪的人家,还要在吃过大锅饭之后,割几斤肉送给还没杀猪的。没杀猪的人就要推辞说已经吃了,明后天就杀,算了吧。但送肉的人还是执意要送,说那还在明后天,先吃两天吧。这样也就不好再推辞了。蒸馒头也是这样,一家一家轮流着,还是“全家总动员”,一连几天,都是吃新鲜的热馒头。现在想起来,那种温暖和香味还在飘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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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到过年的时候,女婿们就要来拜年。那时拜年就要趴在地上给长辈磕头。正月初二开始,我们弟兄们和没出嫁的姐妹们,就站在坡头上等着,看到我们的哪个姐夫来了,就派出一个人跑去,把屋里地面用水洒得湿湿的。遇到老实的姐夫,进了门依旧趴在地上,大人们拦也拦不住,崭新的裤子马上弄湿弄脏了,高了恶作剧的我们哈哈大笑,大人们也笑着责怪我们。但遇到狡猾的姐夫,进门一看不妙,就明白了,不管我们怎样要求趴下磕头,他死活不肯,还狡辩着什么礼节也变了,只是鞠个躬或者做个揖,让我们的“阴谋”没能得逞。我们揪着他的耳朵,说要惩罚没礼貌的人。他一边求饶,一边拿出糖果“贿赂”,大家也就只好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