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约闹革命---广州印象之六十六

老总还兼任书记，这是国企，头上有永远的婆婆。老总身边没有气质高雅的女性秘书，公司也没有花枝招展的公关小姐。他的言行举止，始终没有逾越法律和道德两个舅佬划出的红线。要想获得婆婆的欢心，既要做事果断，又要处世谨慎。虽然五十多岁的人了，早已看破了红尘，无意于畅游宦海风云。但想抓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不放，呕心沥血让其变成高产田，没有婆婆的首肯支持是不行的。他的自律很强，每次见客，遇到喝酒的场合，常常是甘拜下风。为此他多次感慨，几时能让我从酒桌上解放出来。供货会上，那个河南小老乡脱颖而出惊艳八方，使人大喜过望。好钢用在刀刃上，这匹黑马不会轻易露面。老总参加同行聚会，今天还是带着古板严谨的博士生助手。

聚会上，老总一直缄口不言，同行老二，那个红脸大汉出尽风头。他在老总的阴影下过了上十年，今天终于得以扬眉吐气。他对老总的示人以弱，错认为这个龙头老大真的病入膏肓，言语中多有刺激。老总神色不变，拦住了眼见控制不了情绪的助手，依然慢条斯理地品着轩尼诗。对眼前的杯影交错、勾心斗角仿佛无动于衷。在大家眼里，与以往那个动辄慷慨陈词、眉宇飞扬的国企大佬判若两人。

席终，就在大家纷纷站立起来，准备出门时，一直沉默寡言的老总，突然有了惊人之举。他曲手敲敲桌子，大声喊来那个小巧伶俐的服务员。打包！助手拉拉他的衣角说，我们不是东道主，是不是--

怎么了？这么多菜肴吃了一小半，丢在这里只能扔进垃圾堆。我老家有句俗语，浪费粮食，要遭雷劈。不是东道主就不能打包，哪来的规矩？那两桌我管不了，这一桌打包我带回去，也给我老伴尝尝鲜。

东道主红脸汉子更加面红耳赤，苦笑说，打包打包，这边的我带回去。另外一桌也沉不住气了，几个老板争先恐后的要打包带走。这些人在商场历练了多年，是全市高档馆所的常客。陆文夫三十年前制造的那个名词：美食家，安放在他们头顶还嫌太小了。他们的饮食境界早已超越了这一阶段，进步到神食家了。要他们把这些残菜剩饭提回去，不说面子拿不下来，就是口里提一下也是一种羞辱。但现在正在反舌尖上的浪费，谁知道大厅里有没有记者，被曝光了可不是好玩的。

老总提着打包的饭菜，晃晃悠悠地回到车上。助手坐进驾驶室看了一眼反光镜，发觉老总早已是精神焕发、目光炯炯了。老总哈哈大笑道：红脸鬼，还想跟我争老大，我让他一家人吃众人的口水沫。

老都老了，还像周伯通一样顽皮。助手也笑了笑，随即一个念头闪过，没有这么简单。故意示人以弱，然后陷人于窘，肯定又有大动作，红脸汉子也许在劫难逃了。老总的话打断了他的思考，下车后，你把这些菜带走。助手习惯地点头，没有白费力气问为什么。心里有点不舒服，就该我吃这些？但想到老板的难处也就罢了。

回到公司，助手从销售部找来小老乡，把这袋山珍海味交给他。

小老乡现在红光满面，不需要进补。他想了想，提着这袋菜穿过马路，走进单身职工宿舍，敲响了门板。里面有倒三班的弟兄们，他们的肚里很缺油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