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州乡村访古祠

明代中叶，各地商帮崛起，皖南的徽商便是其中之一。明代中叶至清乾隆末年的300余年时间里，几代徽州商人的足迹遍布淮南、滇黔、燕辽、闽粤，甚至走出国门，远及日本、暹罗、东南亚各国以及葡萄牙等地，在向世界各地输出珠宝丝绸和智慧的同时，赚回了难以计数的白银。

2012年清明小长假里，我们一行来到了徽州腹地的一个村庄，这里是黄山脚下，新安江的源头，多数村民姓罗，明清时期的民居建筑群保存完好，早已辟为游览胜地。蓝天白云下，一座座两三层的飞檐翘角的砖木房楼零乱地挤撞在一起，墙体歪斜，门窗斑驳，看似欲倒实则坚固。我们在当地导游的带领下，找到一条窄窄的石板小巷，一头钻了进去。参观了几座深宅大院，转来转去，转得不辨来路去路的时候，在一座关着的大宅门前停下，门楣上横嵌着一块牌匾，上写“贞靖罗东舒先生祠”几个大字。这是罗氏祠堂，是当时罗氏家族祭祀和议事的地方，我们从边门跨过高高的门槛，迫不及待地涌了进去。

祠堂建于明嘉靖年间，有前、中、后三进，前进为仪门，穿过仪门，再穿过一个八丈见方的大天井，就进入中进。一进门就有一股淡淡的香味袭来，似樟，似枫，似松，又似乎什么都不是，这香味是刚才在别的庭宅园院，包括在本祠的仪门参观游玩时不曾闻到的，正要静下心来捕捉，却什么都没有了。这是一个可容纳四五百人的殿堂，雕梁画栋，富丽堂皇。在重叠交错的檩梁的下方，在正堂摆放牌位的上方，挂着一块匾额，上书“彝伦攸叙”四字，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大会堂，是家族开会议事的地方。支撑穹顶的除了四边的几十根石柱和园木柱之外，主要是靠位于堂中的一排四根大立柱。这立柱是整根原木，一人难以合抱，虽然历五百余年，却不裂不糙，不歪不扭，暗黄色的表皮密布着金色纹丝，纹理清晰，好似新生。游客惊异，正要发问，导游却在考游客了：“你们知道这柱是什么木质的吗？”

哪里能答得上来？游客把眼光转向导游，等待他的自问自答。

导游又问：“你们闻到过什么气味吗？”

气味倒是有，但那是一股说不出来的气味，又是一片静默。

“你们知道这一根柱子值多少钱吗？”

仍然报之以静默。

小伙子导游是善于制造悬念的，等全场的游客都靠拢过来巴望着他，没有一点声响的时候，他就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解：这叫金丝楠木，明朝末期就已经濒临灭绝，是国家保护树种。它会排放出一种香味，虫不叮蛀，水不侵蚀，因而埋在地下几千年不腐烂，这柱立在这里已经五百余年，还在排放香气呢。这树产于云南四川一带，十年才长高一寸，因而极其昂贵，自古以来就是皇家专用木材，北京故宫的殿柱，龙椅，床榻，以及慈禧太后的棺椁就是用它做的。明清两朝均严格禁止除皇家以外的建筑使用金丝楠木，也就是说民间要用要么经过朝廷特批，要么从外国买来，建造本祠的这四根立柱就是从缅甸原始森林中选来伐来运过来的，当时要耗费多少钱呢，五万四千两银子；现在值多少钱呢，去年国家有一个专家组来此考察，每根估价三亿元人民币，四根就是十二亿人民币啊。

“哇！”众游客惊叹得直吐舌头，“这个家族真够富的！”

“我说怎么一进门就闻到一股香味。”

有去过故宫的游客说：“怪不得好像在游北京故宫呢。”

转过照壁，过一个天井，再上十余级台阶就到了后进。这是个三开间的殿堂，悬有“宝纶阁”的牌匾，用现在的话说就是荣誉室，是陈列朝廷所赐封号和奖品的地方，可见罗氏家族的影响力，也可见朝廷对处于萌芽状态的工商业的容纳和扶持。支撑穹顶的是堂前石板地面上一排十根正方体形石柱，石柱的四个立面，都向内凹成弧形，这是典型的罗马建筑风格，看来当时的建造设计吸收了西方的长处，游客们又为罗氏家族的开阔眼界感叹了一番。

罗氏家族是徽州大地上的一支普通家族，祠堂不仅见证了一个家族的兴衰，反映了徽商曾经的辉煌，更重要的，它真切地让我们感受到明清时期尚处于萌芽状态的民族工商业不可抗拒的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