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聊斋之柳树湾

吾故乡地名多湾，或南湾，或九湾，或沙湾，祖居去南数十丈，青草离离，怪石嶙峋，故称石坝湾，为儿时放牧之乐园也。此处下行，傍山势九曲回旋，名曰柳树湾，湾内有涧，两旁林木蔽日，藤萝粗若碗口，初夏，百花怒放，色彩斑斓。涧中常年薄雾缭绕，冉冉蒸腾，俯视阴森朦胧，深不可测。幼时尝至沟口，徘徊再三，终觉阴气逼人，悻悻而归。

某月，暴雨如注，三日不止，河水猛涨，数江汇聚，远观柳树湾，河水陡增数丈，山腰树木尽没于水中。至夜，水中突现红光两道，时隐时现，随波逐流，少顷，红光散开如扇状，瞬间色变，由红至黄，复转金，璀璨夺目，不可直视，两岸山峰尽皆笼罩其间，若金箔遍覆，移时，风起，沙石横飞，电闪雷鸣，天摇地动，岸边山崖轰隆而下，崩塌有声，村人惊惶失措，竞相趋避，吾少时素胆大，与祖父傍门细窥，金光之下，河水如滚汤沸腾，中有物粗若巨瓮，首尾扭动，鳞爪赫然，惊问祖父，祖父正色曰：“行龙也！”

先是，柳树湾有小蛇者，吸天地日月之精华，修行数百载，身躯渐巨，颇有龙形，再修，额头隐现“王”字，此时身形可大可小，随心所欲。每雨，山涧水涨，沟口则现鳞片数枚，色银白，大若盘盂，灯下视之，有七彩也。据传蛇之大丹将成，必至人间讨封，若人见之惊呼“龙至”，则功德圆满，飞升指日可待，若遇呼之为蛇者，则前功尽弃，归之郁郁寡欢而亡。故老者告诫：但凡遇额头有“王”字之蛇，必称龙，切勿坏其数百年功德！

吾儿时随祖母至涧边打柴，尝闻深处偶有“嗡嗡”之声传出，沉闷无比，似感大地为之震动，惊问祖母，曰：“龙吟也！此声绝非蛇类所能为，似大器已成，不日即可下海矣！”

未逾年，果逢河水暴涨，遂顺水而下，意欲奔东海去，水中红光两道，龙之目也，山崖崩塌之处，盖因出穴之时尾爪不慎误触也。今日近看此处山石，则爪痕依然，宛若斧凿。

李氏叹曰：欲成大器者，贵在守恒也。柳树湾乃贫瘠之地矣，然区区小蛇，委身虾池亦能修成真龙。世间万物，唯有人类或投机，或取巧，或裙带，不一而足，成功亦有捷径可寻，獐头鼠目，蝇营苟且，徒令东海蛟龙一哂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