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
我是为办葬礼的人家唱歌的,换句话说,我是靠死人吃饭的。
那天,是我第一次去参加陌生人的葬礼。老太太的遗像,高高挂起,而过往的人懒得抬头似的,说笑走过。灵堂里,是亲生儿女守着,我偷偷一数,人还真多,有七个咧。坐在前面的三个老太,聊得甚欢,谁家的女儿嫁了,谁家又富贵了,他们是绝对回答得出来的,即便她们连主人公的面,都不曾见过。第四个,看起来,倒是年轻些,应是辈分最小的女儿。许久未眠,脑袋像个不倒翁,下去又上来。双眼中的血丝,也不知是哭的,还是熬的。听这家人说,小女儿是极其孝顺的。不拿母亲财产的一分,且每年有四个月把老太太接回家照顾。自古说,养儿防老,养儿防老,却不晓女儿才是重情至深之人。
老太太盖棺时,全部人必须围着灵堂转三圈方可,我和伙伴则在楼梯口吹拉弹乐器。我漫不经心地观察着,儿子、孙子的悲戚。毫不掩饰地不满他们已老的面容。也许,仅有这时,男人们才不必再勉强自己,故作坚强。儿媳妇是忙进忙出,她们已经累得连假装哀痛也做不到了。顶着一张冷峻的脸,默默进行着仪式。偶有一个,微露笑容。想来,大约是趁着这事儿,可以请假,逃离日常无趣的工作而身心愉悦吧!
葬礼,本会在众人或难过或冷漠中结束。然而,一个身穿红绿棉袄,眼斜嘴歪的妇人,打破了平静。她势如疾风的模样,谁看到了,都会吓一跳。我暗自猜测,她应不是来送终的。果不出所料,妇人跑到灵堂前,高呼:“还我房来,还我的房!!!”我不禁一愣,怪此妇人的绝情。原本,肃穆庄重的气氛,被搅得混沌一片。小女儿向前一步,大耳刮子啪一声甩去。妇人哪是肯吃亏的主儿,立马揪住对方的头发不放。男人们可不敢上前,唯恐落了打女人的污名;女人们纷纷上前,想要劝架。也不知是女人的力小,亦或是她们故意的,谁也没有拉住一个人。两个年过半百的人,打得不可开交。竟然还是在灵堂前。老太太若是活着,也会被这场景活活气死。刚才还急着去打麻将的亲戚,也饶有兴味地围观着闹剧,已将麻将忘在脑后。
盖棺师傅愤怒可,再闹下去,他得几点才能回家睡觉。只见他两只手各提一人,大喝:“停!”小女儿马上安静下来,那妇人依旧吵闹不止。众人默契地忽略那丑角,转完三圈,便各干各的去了。楼道回荡的声响,分不清是妇人的叫嚣,还是子女们的哭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