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拾叶.(六)父亲退休

导读：亲没事干又开始闹心了。好在二哥开始卖摩托车了，那些木制包装箱引起了父亲的注意。二哥二嫂看父亲没活干会憋出病来，就全白送给父亲了。向伟大的父亲说声：辛苦了。

工作狂干了一辈子，忽然松了下来，总有些不习惯。带着各种先进工作者丶劳动模范的荣誉头衔，无数的奖状奖章光荣退休了。欢送老厂长父亲的宴席上，父亲的脸上看不到一丝落寞，仍然面如静水平湖，心却早已惊雷阵阵了。

回家以后，他不和别人说话，只是背着手在院子里踱步。常有工程队啥的请他出山，知道父亲是全国劳模，有利用价值。可父亲都回绝了，"我怎么能干这资本主义的事呢！"

过了几天，父亲不知从什么地方弄来葡萄秧，挖了坑，支起葡萄架，侍弄起葡萄来了。剪枝摘叶，有模有样。秋天真的收了不少葡萄，可能是品种好，粒大饱满。儿孙们品尝葡萄，父亲都像过节一样快乐，甜蜜蜜的。

忽然有一天，父亲看见我买的组合柜，瞅得很仔细，用粗茧的大手很响的拍了一下，有些生气地说:"这也叫家具！糊弄人的玩艺！"

我有些意外，这家具外表漂亮，怎么糊弄人了呢？！

真让父亲言中了，那家具外表华丽，却败絮其中。使用不到几个月，就变形松动了。

父亲忽然喜欢逛街了，这个从未买过什么，也从不进商店的人，对家具市场感兴趣了。骑着笨重的白山二八自行车，一连走了几天。回来就将一楼的空房子收拾出来，不知从什么地方买了电刨子丶电锯，又翻滕出多年不用的木匠工具，进了几米木料，干起来了。他要打家具卖，也不怕资本主义了。父亲说:"我靠力气吃饭，用手艺赚钱，怕啥！"

父亲干活，母亲是不能闲着的，刷个漆递个钉子是必须的。干起活来，老俩口就铁锤碰铁锤----叮当响，父亲说这漆不对，母亲说这钉子钉错了。每天的日子就在争吵中一天天过去，如果有一天不吵了，都会郁闷。

第一个组合柜打出来了，卖组合柜的差事就轮到了母亲身上。父亲是不会卖的，对于那些讨价还价他是受不了的。组合柜摆在那，正赶上星期天，就有人相中了，也没怎么讲价，就被人买走了。前些日子我还看到那个买家了，他对我说:"你家老爷子打的家具，二十多年了，我现在还使着呢，真结实！我们邻居从别的地方买的组合柜，早零碎了。"

组合柜卖得很好，可父亲在质量上却绝不糊弄，使用木料，也是该水曲柳就是水曲柳，该红松就是红松。每个柜子都很沉，没有三四个人是拿不动的。

父亲又找了两个木匠，和他一起干。有手艺的人都有脾气，可这俩个木匠，在父亲面前一点脾气没有。父亲十多岁学徒，是从给师傅一家倒尿盆干起的，吃苦受累过来的。直到当上了市木器厂第一任厂长，管着上百号木匠，直到多次技术革新发明创造了很多木工工具，那时不懂什么专利，要不然很多都是父亲的专利。一九五九年参加了全国群英会，被国务院命名为劳动模范。父亲很聪明，虽然没文化，只在扫盲时认了不少字。学木匠手艺，一学就会，一弄就明白，十五六岁时，师傅就干不过父亲了。父亲就到?的地方偷艺，那年听说义县奉国寺正维修，来了几个南方大工匠。父亲愣是揣着几个莱饼子，走了二十多里的山路，到那看人家干活，工匠们见是个少年也没在意。

?上又一个人摸黑往回走，路上碰上了狼。父亲就把破棉袄?下来，点着了，挥舞着奔跑着，竟把狼吓退了......

增加了人手，父亲也学会了经济管理，木匠们也实行计件工资。每打成一件家具，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下，利润部分进行分成。

渐渐的大量南方来的家具涌入市场，这些家具样式更新颖，价格适中，赢得了大部分年轻人的喜欢。有人问他们:"你们选择这些家具，也不结实呀"可他们说:"使那么长干啥！过几年就淘汰了。"

父亲很茫然，除了有些岁数大的继续选择这些结实耐用的组合柜外，就很少有人光顾了。父亲只好关张了。

父亲没事干又开始闹心了。好在二哥开始卖摩托车了，那些木制包装箱引起了父亲的注意。二哥二嫂看父亲没活干会憋出病来，就全白送给父亲了。父亲就和母亲一起，每天把板子上的钉子铁片起下来，把木板子木方子都摆好，卖给那些做家具的丶打包装箱的。一直干到了七十多，才在大家的劝说下不干了。二哥二嫂为父母买了个余热楼房，终于住上了不用自己烧火的房子了。可父母过惯了苦日子，仍然是白菜豆腐，豆腐白菜的过着。至于什么海鲜，仍然不明白。

父亲真的退休了，在他七十多岁的时候。

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