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那一抹美丽的青涩
那一年,我和春十七岁,呆坐在初三(3)班靠窗的座位上,她刚为了化学考试的惨败而大哭了一场,眼睛红肿,我也在为我的从小学六年级就开始不及格的数学而哀伤,我们都是休学读的第二年初三,大半学期过去了,我们仍然进步不大。
春说,我都努力了啊,我爸对我那么好,再考不好,我怎么有脸见他啊!
我一脸凄然,无言以对。
她又哽咽:我老是想考好,越想考好越考不好……
我的泪也在眼眶里打转。这时候,上课铃响了。
在老师进教室之前,春突然转脸在我耳边低声说:“要不,我们去做尼姑吧?”我一愣,继而悲壮地冲她点点头,眼前一幅深山远岭、青灯古佛的宁静画面。春兴奋起来,午后灿烂的阳光在她的头发上跳动:“我们好好计划一下,先把东西收拾好。”
“还要准备路费。”我叮咛。
“起立!”班长斩钉截铁的声音打断了我们的“远景规划”。
咦,怎么进来一个小伙子?韩老师呢?
“请坐!同学们好,我姓谢,以后就是你们的化学老师,下面请大家把书本打开到……”
后面的话我没听清楚,胡乱地翻着书,偷眼看春,她也一脸迷乱,我敢肯定,这一刻,全班女生的心都乱了。
这是怎样一个老师呵,看年龄顶多比我们大五、六岁,高个儿,头发有些自然卷,茶色镜片,脸庞线条柔和,鼻梁挺拔,衣服清清爽爽,声音直撞心扉,这个时候我们才知道原来那些只会揪女生辫子、只会偷着在女生衣服上点墨水或者咋咋乎乎地在下课时把某一个男生打倒在地的男生都只是男孩,小男孩!
谁也不知道这一节课是怎么结束的,一下课,女生们就激动得三个一群、五个一堆地聚在一起神秘地叽叽喳喳。我和春端坐着,偶尔相互一对视,心里面翻江倒海。
活动课的时候,班主任横眉竖目地进来了,他象往常一样用剑一样的目光把我们全体一扫视,吐出一句话:“有没有毕业班的紧张气氛???调座位!”
我和春分开了,新同桌叫陈静。
我坐在靠过道的座位上,课桌的左上角放着我的一本笔记本,上面有我用笔描了又描的八个并排在一起的大字:“自尊、自强、自立、自爱。”我那时刚看过《简·爱》,对这几个字似懂非懂,写在本子上有点卖弄和显摆的虚荣,笔记本的下方是我给自己起的很多别名中的一个:静文。
不知道谢老师是不是紧张,在给我们上第二节课时就出了一个小小的错误,当时大家都没有发觉,往常我在韩老师的大嗓门下总是昏头昏脑,这次却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手,谢老师有点脸红地改正了错误,并且表扬了我。我心里甜滋滋的。课后,谢老师没有立即回办公室,在走道上慢慢地踱着看同学们的作业本,走到我座位的时候,他立在我的身边,把我笔记本上的字认真看了一遍,我的身体一片僵直。接下来上课提问的时候,谢老师看着讲台上的座位表叫:“陈静!”同桌站了起来。谢老师看看我,又低头看了一下座位表。我心中暗笑。
谢老师的课轻松有趣,他从不批评我们,更不象别的老师一样动辄发怒,就算面对最调皮的学生,他也只是用痛惜的眼神那样忧郁地看他一下,那个同学立刻就会惭愧地低下头。这一学期我们全班的化学成绩突飞猛进,平均分甚至超过了平常成绩最好的三(1)班,我的化学考分每次都在98分以上,春也在95分以上。谢老师对我们采取鼓励政策,考分在95以上的同学每天晚自习的时候可以到化学实验室做实验或者讨论一些有难度的化学题目。大家争先恐后、不甘落后,那些日子,我们清脆的笑声和争论声回荡在校园的夜色之中。
谢老师的离开和他的到来一样猝然,当我们几个女生推推搡搡地红着脸站到男教师宿舍门前时,在井台上洗衣服的曹老师告诉我们:谢老师调走了,回去结婚了……
我不知道用怎样的语言来形容我们当时的心情,几个女生呆立在那里,一动不动,连空气都凝固了,许久,春掩面而跑。我们也机械地调转身,拖着双腿,在黄昏细碎的阳光中沉默不语,我使劲地把一枚落叶揉得粉碎,这个时候我们都觉得学校里的一切都是那么令人痛恨。
二十年过去了,这一幕偶尔会在落雨的日子撞进我的回忆中来,在往事的微笑中凝固成一幅美丽的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