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聊斋之杜氏
洪民,木匠,祖籍四川南部人氏。公元1965年,因生计举家迁徙,时正值而立之年,家贫未娶。
迁徙途中,偶遇一女子,自言姓杜,其老家在秦岭深处,父母双亡,举目无亲,流浪至此,其语焉不详。洪民见其言语诚恳,相貌端庄,心生怜意,遂邀之同行,粗茶淡饭,供给甚是殷勤。
及至老林坪美人垭,择址筑土坯房三间,与吾比邻而居。新居既成,邻人皆来道贺,杜氏沐浴梳妆而出,四座皆惊,疑为天人,身姿袅娜,明目皓齿,青丝如云。时吾父亦在座,今日忆之仍赞不绝口。因感洪民沿途照顾,不忍离去。有好为媒者,极尽溢美之词,撮合数次,杜氏沉吟半晌,颔首应之。
婚后数年,子女各二次第降生,杜氏内外操持,行动敏捷,家务尽皆精通,洪民偶尔出门做工数月不归,杜氏独自上山打柴,下地耕作,严寒酷暑从不畏惧。更有称道者,其针线手艺巧夺天工,闲时常常有刺绣赠与左邻右舍,图中飞鸟走兽,无不活灵活现,呼之欲出。其子女衣着,虽简陋却精致异常。后至不惑之年,面容却似与初至无异,肤色白里透红,行走亦步履轻盈,村人皆奇之。
公元1976年,某日,天空电闪雷鸣,暴雨如注,房前一数人合抱之古柏,猛然应声折断,声如惊雷。杜氏正于室内缝补,瞬间面如金纸,神色大变。数日后,其言欲归宁,径自上后山而去,数日乃归。自此神情落寞,郁郁寡欢,问之则闭口不答,唯日日赶制衣服若干,其夫及儿女服饰四季皆备。
是年七月,四川地震。该村亦有震感,众人惊慌奔逃,唯杜氏全家岿然未动,言此处无甚大碍。然其面容日渐憔悴,数月之间已等同于常人。
九月某日,杜氏托人邀吾母至家中相见,因友情甚笃,母带吾同行探视,时吾尚幼,母先入,见其形容枯槁,面色恐怖,遂示意吾止步门外,恐至惊吓,二人絮语良久乃别。居三日,杜氏于家中骤然辞世,临终似与来人反抗挣扎之状,后又似被重器击打,瞬间吐血而亡。
家人尊其遗愿,葬于古墓河边一株大柏树下,仅七日,坟头青草丛生,蔷薇遍布。更有异者,其墓侧突现一圆洞,阔尺许,屡有牧童见一狐自洞中出入,不畏人,夜间则傍树哀鸣,其声凄厉无比。村人皆疑为杜氏,常自愿为之焚纸祷告,若有以自身难事相告者,亦无不如愿以偿,迎刃而解,皆敬之。
然村中有一好事者,何姓,年逾五十,某夜闻狐鸣,自带火枪猎具潜入林中,意欲扑杀,然开枪之际,枪膛突爆,炸伤双目,回家百般医治无效,后至双眼失明。自此狐鸣亦不复闻矣。
杜氏之长女名玉青,与吾兄同庚,细思其名,与《聊斋》中狐仙常用名极似,小时余尝与之于山间放牧,貌甚聪慧,牙齿细小洁白,开口大笑,则两只细长犬牙,暴露无遗,众人皆知其为狐母所生也。然吾之离家已有二十余载,不知尚有其母之驻颜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