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一法师李叔同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送别》这首歌很早就会唱,是因为一位老师喜欢,她教会了我们。它有唐诗宋词般的画面感,每次读之都会留连。
只是那里并不知道李叔同就是弘一法师,甚至“李叔同”三个字也只是一个符号。
老师是因为喜欢《城南旧事》开始喜欢《送别》的,我至今尚未观看这部电影,但这首歌曲在我心里扎了根。曾经读到关于“白马湖”作家群的书,知道李叔同是夏?尊和丰子恺的老师,敬意陡生。
我对现代文学有偏爱,丰子恺是我很早就喜欢的,他的文他的画,甚至淘来了他和叶圣陶编的开明书店出版的《民国老课本》。
因为丰子恺,我渐渐靠近李叔同,我内心欣赏他们情怀里流露的意趣。我开始阅读李叔同的传记,全面地了解这位现代艺术史上的大师,现代佛教史上的高僧。
美术教育家姜丹书先生评论弘一法师说:“法师早年是才子,中年是艺术家,是名师,晚年是一代高僧。”
顺着姜先生的评论我慢慢感受到一个立体的李叔同。
早年家境很阔,尽管父亲早逝,他依然过上了少年公子的生活,受到了良好的教育,尤精诗词、篆刻、书法。这样的少年生活感觉要比少年鲁迅要好很多,少年鲁迅是早早地明白了世态炎凉并奔走于当铺与药铺之间的。少年时,鲁迅先生更多的是想做一名医生,“救治像我父亲一样被误的病人的疾苦”,所以东渡扶桑。
而李叔同东渡日本却是因为艺术,他多方面的才艺打动了黑田清辉,从而进入东京上野美术学校,潜心学习绘画、音乐,并和欧阳予倩创办了中国第一个话剧团体“春柳剧社”。看到他男扮女装“茶花女”的剧照,想起他的一张出家后端坐一张木椅上的照片,有恍若隔世之感。早年的李叔同受过康有为、梁启超的影响,也受过蔡元培教育思想和民主精神的熏陶。在日本留学期间,我想李叔同绝不是鲁迅先生在《藤野先生》里描述的“还要郊脖子扭几扭,实在标致极了”的一类人,尽管他扮作“茶花女”。
这时期的李叔同,是热血沸腾的爱国青年。
“小雅尽废兮,出东采薇矣,豺狼当途兮,人类其非矣……”在这《哀祖国》里我们感受忧国忧民之心。《我的国》中“……二十世纪谁称雄?请看赫赫神明中。我的国,我的国,我的国万岁,万岁,万万岁!”这是深沉的祝福与呼唤。也有《隋堪柳》的苍凉哀感:“……剩水残山故国秋,知否,知否?眼底离离麦秀。说甚无情,情丝蜿到心头……”
“中年是艺术家,是名师”,诚然,有丰子恺、夏?尊这二位弟子已足以证之。
1910年,李叔同学成回国,编过《太平洋画报》,与后来成为毛泽东好友的柳亚子组织“文美会”,主编《文学杂志》等。1913年赴浙江两级师范学堂教美术和音乐,和鲁迅、沈钧儒、朱光潜等后来在中国现代文艺史上都有过浓墨重彩的人为同事,实是风华正茂意气风发的艺术家。创作了大量词曲优美的歌曲,包括那首脍炙人口的《送别》。写到此,我突然想在这个春天让小宝学会这首《送别》,哪怕仅仅先把它的词背下来。
他是个勇于探索的教育工作者,在美术上他最早采用裸体模特的教学方法,早于刘海粟。有照片为证,这是了不起的。作为画家的李叔同是有过大量作品的,可惜在战乱中早已淹没,现在仅存三幅。一幅是叶圣陶保留的李叔同画于日本的半裸女子油画,一幅是他的弟子丰子恺保留的李叔同的素描头像,还有一幅是保留在日本东京美术学校自画像。那些遗失的画作实在是现代绘画史上的重大损失,他的绘画才情应该不在刘海粟、徐悲鸿他们之下。
先生的歌曲《西湖》第一段云:看明湖一碧,天桥锁烟水,塔影参差,有画船自乘去,垂杨柳两行,绿染长堤,矧晴风,又笛韵悠扬起。”忧国忧民的李叔同也有过这样诗情画意的情绪的。当时国家的不幸让先生苏也有谈,先生难得有如此的情绪,我想这西湖的烟水美景多少也抚慰了先生的孤独与忧愁吧。
我曾在一个雨夜反复地读李叔同先生的《我在西湖出家的经过》,先生叙写了他自己出家的主要历程,主要还是从“出家”这个角度来写的。他滤掉了他的情感历程,这是让人遗憾,后来的人揣测种种,我们后来能看到的只是一个越来越清晰的高僧。
我也去过几次西湖,曾经是为看雷峰塔,感受白蛇青蛇法海许仙的《白蛇传》,曾经是为“精忠报国”的岳飞传,曾经是为苏堤苏东坡白堤白乐天,甚至还有那个灵隐和尚济癫……我现在开始筹划有一天去西湖边,手里只捧着一本弘一法师传。
最早,他在“景春园”吃茶,觉得城墙和柳树都好看,吃茶之后,他有时顺便去昭庆寺看一看,也曾到湖心亭吃茶。有一次,一个名人来演讲,他和夏?尊躲到湖心亭吃茶,也许是夏的那句话“像我们这种人出家做和尚倒是很好的”让他动了佛念。
也许最早的“断食”只是个实验,他在虎跑寺因为断食,对于那样的生活心里喜欢。到民国六年的下半年,发心吃素,开始诵经,如《普贤行愿品》、《楞严经》、《大乘起信论》……佛经渐渐占据了他的心田。
我想他也是有过犹豫的,因为他还有红尘未断。在母亲的忌日诵《地藏经》三天。出家也原本等到来年,又是夏?尊说:“既住在寺里面,并且穿了出家人的衣裳,而不即出家,那是没什么意思的,所以还是赶紧剃度好。”
先生承劝,落发在民国七年七月十三日,然后去灵隐寺受戒,之后回虎跑寺居住,十二月底搬到玉泉寺去住。
也许上天真的讲机缘,灵隐寺的慧明法师是一位高僧,是福建汀州人,他的言行都深深触动并影响了弘一法师。也许是因为慧明法师,在他皈依佛门的晚年,他长期在福建的厦门、漳州、泉州等地佛寺讲经。厦门养正院从“惜福”、“习劳”、“持戒”、“自尊”的基本要求,到泉州开元慈儿院讲《涅?经》、《贤愚经》这中间亦是历经种种。我不知道法师到生命的最后是否真的“空”,他一方面留下了“华枝春满,天心月圆”,又一方面写下告别偈“悲欣交集”。他或许要告诉后来者,这世界本不空,我们只是在行进的路上把自己“倒空”是一个悲欣交集的过程吧,唯有如此,或许才能有一个“天心月圆”的心灵的天空。
我无法概括法师的一生,我只是默默地阅读他的人生。我用阅读的方式修行,我不会去买一些蛇去山里放生反而惊扰了山脚下的众生。
从少年公子词赋人生到只带了书法遁入空门潜心于佛学律宗,弘一法师已经不是曾经的李叔同。
写到此,我想,弘一法师该是天上的哪一颗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