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的城---广州印象之六十九
在我新结识的朋友,那棵如火木棉的对面,爬满一种藤蔓,现在也是像礼花绽放,灿烂夺目,把锈迹斑斑的公园铁栅栏,缠绕得如枯木逢春,喜庆满面。可惜,我还是不认识这种岭南植物。再往前,公园废门边的一棵紫金树,花期已经到了尾声,枝头上只有微不足道的三三两两的花朵。时而有血一样的老花凋谢,散落在七八个垃圾桶四周,免了清洁工的打扫。
每天早上十点左右,就有社区的垃圾车轰轰烈烈开来。是三轮柴油车,惊天动地。附近的居民早已习以为常,该干嘛就干嘛,丝毫不受影响。中年司机是郊县的,带着自己的老婆。一停车,夫妻俩就配合默契,一个拿着大钉耙爬上车,一个推起垃圾桶到升降机下送上车厢。公园门口是尾站,大多数时候车厢里已经堆满了,每次妻子都是穿着深筒雨靴,在上面又扒又踩,才能带走这些垃圾。
那天我跟采木棉花的女邻居答了几句话,回到货场。把昨晚的货物单据入账后,习惯性的看了一下电脑上的时间:三月二十一日上午十点二十。在柴油车震耳欲聋的吼叫里,一个女声突然的叫喊分外凄厉,停车停车--,我大吃一惊,好像是刚分手的女邻居发出的。抢出门看去,一个人倒在血泊里,女邻居对惊慌失措的司机吼道:你舅子还没站稳你就开车,把他晃下来了。女邻居冲向倒地的男孩,把他的头抱起。男孩从车厢垃圾上掉下来时,带下了钉耙,右耳下方被钉耙齿扎了个洞,血流如注。她徒劳地用手堵住伤口,血还是侵润开了,把她身上衣襟和脚边地面洇染得一片朱红色。司机在大家提醒下打了几个电话,满脸悲怆,摸着男孩脑袋开始喃喃自语:这怎么得了。我如何向你姐姐交代。真不该让你给你姐姐顶班。
男孩昏迷了,穿着深筒雨靴的右脚不时抽搐几下。身上飘落的一朵紫金花也随之颤动着,分外刺眼。女邻居站起来了,一身浅色衣着沾满血污花浆。不像是对我说话,倒像自怨自艾。前天他来找我,要摘一点木棉花,我没答应。木棉一年只有这半个月的辉煌,才开几天就把它打得七零八落,于心不忍。今天早上才听说,他姐姐风湿犯了,直不起腰。他是为姐姐求我的,我真混,早该让他摘个够。摘花治病,木棉树不会责怪我。天生万物,都是为人。
你跟他们一家很熟?我问。虽然天生万物都是为人的说法我不赞成,但在此时此地也不会反对。
女邻居点点头,每天在门前过去过来,有时打个招呼。男孩还在读大学,真可怜。
清早我见她采摘木棉花,还当她是自用,哪知是为了素无往来,只有点头之交的外人。
女人的心难以猜透。紫金谢了,木棉开了,名不虚传的花城,叫人无语。
十五分钟后,救护车迟迟未到,垃圾站老板先来,众人把男孩抬进轿车,就各自踩着沾满血星的落花离开。女邻居最后说,但愿吉人天相,度过此劫。我还要多摘点木棉花,晒干了给他们。
几天了,那个男孩吉凶未卜。问扫地的清洁工,她一无所知。拖垃圾的三轮车已经换人,司机像听到上世纪的传说一样,觉得匪夷所思。最终还是摇摇头,一口否定几天前的事故,甚至没有听说过,垃圾站里还有那么一对夫妻,更不知他们出事的那个花一样年龄的兄弟。在这个人口流动的都市,一个人离去的影响,比一朵小花落到海里溅起的水花大不了多少,而且转眼即逝。人的生命,像花一样脆弱,却无花一样的璀璨。
经过那棵木棉树前,也没看见那个好心多病的女邻居。不知是居家未出,还是别有隐情。见面点头的熟人漠不关心,打听一个人的下落难于上天,多问一句人家都会怀疑你别有用心。木棉树确实有了变化。树腰枝条上差不多采空了,但树端的木棉花还是密密麻麻,像无数小火苗汇聚一起,继续燃着冲天大火。
{再次注明:广州印象系列都是真人真事真情真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