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馨同学会
教书数年,愧为人师,近年来应邀参加了不少学生们举办的同学会,那热烈欢乐的气氛,诸多趣事,如同令人吃了“开心果”,回想起来也会忍俊不禁。
(一)
“老三届”学生A君调皮幽默,当年在校时喜欢上了班上前排的一位白净清秀的女生B,请班主任我把他调到前排去与B同桌,说是视力差,看不清黑板上的字;而此时又有一男生C也称视力不好,要求调到前排。我正拿不准安排谁恰当时,另有学生说,他们都是假的,隔多远都看得清B同学的发夹。结果,我维持原状,一个也不准调。这小事,后来我早忘得一干二净了。
“文革”中,他们都纷纷下乡当了“知青”,后来又陆续调回城参加了工作,恋爱、结婚,生儿育女,各忙生计,一晃三四十年了,原来十来岁的少年少女如今早过了‘知天命‘之年。无情的岁月虽然能改变一切,但我发现,他们身上多多少少还保留着往日学生时代的影子。
同学会上,A君见了久违的B女士,当着大家,装得一本正经地对B说:“那阵我好想你啊,你是校花!就怪老师不调动我的座位,有情人也难成眷属”。
B女士脸一下变得绯红,艳若桃李,笑着骂了一句“肉麻!好坏!哪个是你的‘有情人’?”。
女生们帮着B“教训”起A来:“脸皮好厚啊,还说得出口!学生不准谈情说爱,早有规定,自己“醒得早”(指早熟),胡思乱想,还怪老师,怪不得考试尽吃鸭蛋!”
又有同学说:“C同学那阵也在暗恋校花B同学。”
我笑道:“正常正常,‘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A听罢,故作愤愤不平状:“那不行,凡事都要讲先来后到,啷个不依次序乱岔轮子,早晓得C是情敌,我要像洋人那样和他决斗,就是死,也死得其所;为美女捐躯,千值万值!”
大家听罢,无不哈哈大笑,A君得意忘形,B女士则羞红了脸。
(二)
小廖小胡是“新三届”的初中生,曾经同桌。那时还分男女界线,桌上划着“三八线”不得超越,否则就不客气。小胡为此不知受了多少欺,哭了多少回,俩人如同仇敌,水火难容。老师做工作无效,只得把他俩调开。
后来,两个都响应号召,报名支边去了云南边疆生产建设兵团,分在西双版纳的一个连队,度过了八年艰苦的日子。返渝后,他俩喜结连理,成了一家人。
在一次同学会上,主持人说:“你俩要从实招来,如何‘化敌为妻’,‘化敌为夫’的,坦白从宽,不然过不了关”。
二人笑而不语。
有同学说:“他们是梁山好汉,越吵越亲热!”
一同支边的同学站出来“揭发”道:“小廖经常晚上跑到小胡她们女生住的茅屋前后去吹笛子吹口琴,尽吹情歌,什么‘美丽的姑娘见过万万千来,只有你来最可爱’,什么‘达坂城的姑娘辫子长哟,两只眼睛最漂亮,你要嫁人不要嫁给别人,一定要嫁给我。’他还将老歌《康定情歌》新编,唱些甚么‘胡家溜溜的小妹,人材溜溜的好哟、、、、、、’夜送秋波,想引小胡出来约会。”
又有知情者“揭发”,小廖还经常借口衣服破了扣子掉了找到小胡请她帮忙缝补。小胡秀气力小,开荒、挖树坑栽橡胶树苗,常常完不成连队规定的定额任务,着急得哭。小廖乘机表演“英雄救美”,自告奋勇帮着她开荒和挖树坑,小胡十分感激。每逢去傣家村寨赶街的日子,小廖也总是鞍前马后为小胡保驾护航,不准其他男生来骚扰。久而久之,“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终于把美人“挖”过来了,“仇人”也变爱人了!
大家开心地大笑不已,小廖小胡俩竟不好意思起来。
(三)
知青学生的同学会,他们聊的话题广泛,不局限于学生时代那纯真朦胧的情窦初开之类的事,回忆当年在农村的种种趣事,也是大家津津乐道的话题。
有的知青当年下乡落户在四川内江地区的某某县,那儿靠着成渝铁路,交通还算方便,但在那些年代,经济仍十分落后,知青们一天辛勤劳动下来,工分值少的不过几分钱,最好的生产队也不过三四毛钱。年终结算时往往所剩无几,有的还要倒补,故劳动积极性大多不高。他们平时分散在不同生产队,脸朝黄土背朝天,相互难得见面,生活又单调,于是最盼望赶场的日子快快到来。每逢赶场天,他们可以不用出工,又可以在乡场上看热闹,碰到同学,大家也可玩一下,聊一聊,发泄心中的郁闷,故赶场天就是知青们快乐的节日。
知青们赶场又没农副产品出售,至多去买一点生活必需品。眼看日头当顶,快到晌午时分,赶场的乡亲慢慢散去,多数知青也各自打道回屋。每次总有一些知青不甘心就这样回去,好不容易碰到一起,得好好聊聊玩玩。饥肠辘辘的他们多囊中羞涩,舍不得去场上的小食店去吃点东西,哪怕是一碗小面。他们往往三五成群,邀约去离乡场近一点的、熟悉的知青那里“刮共产风”——好歹吃一顿,以解燃眉之急,不然,照他们的夸大之词说,都快饿得走不动,回不了各自的生产队了。
在一次同学会上,知青H故作沉痛的说,“我有罪,我对不起贫下中农,当年没有接受好再教育,反而窃过乡亲们的两三只鸡(不说偷),和大伙儿一起打牙祭,当盘中餐了。想起来惭愧哟!”
知青W同学说,“H惭愧个屁,他可能还嫌那阵捉鸡捉少了。不过话说回来,H同学真够讲哥们义气,他捉的鸡从没自个独食,每次都是和我们兄弟伙一块儿享受的。要说有罪,我也有份。这次,H把鸡捉来塞在那些年流行的红卫兵草绿书包里,堂而皇之地“刮共产风”去了,不过带来了一包不菲的“见面礼”。大家七手八脚,杀的杀鸡,烧的烧水,炖在锅里。烧火的同学尽管两只眼睛被柴草烟子熏得泪水长流,这时也不觉难受,锅里的土鸡香味慢慢飘出来了,惹得大家都流口水,知青们好久没开荤了。”
“待饭菜熟了,我们便迫不急待的动起手来,如风卷残云一般。主人家也不知从哪里搞来一瓶当地的烧酒,你一口我一口喝起来,女同学也不示弱,也要尝两口。大家吃得高兴,还胡乱地哼起“知青之歌”之类的歌来,说不出的快和。队里的乡亲有时也走过来看热闹,说这些知青赶了场,买了鸡回来打“平伙”,真有意思,我们听了暗暗好笑。”
W同学又说,“H同学鬼精灵得很,他捉鸡很有一套,简直赛过水浒里的石迁。他预先把谷子或包谷粒用烧酒泡好,要用时就带在身上,见四周无人,便撒在地上;还用一根麻绳拴上鱼钩,也挂上诱饵。待鸡啄食了谷子包谷,醉得晕头转向的,又吞了诱饵,叫也叫不出来。H同学便紧收麻绳,一把将鸡脖子捉住并扭断,迅速装在书包里,然后赶快离开,做得神不知,鬼不觉。H从不在他落户的村窃鸡,好兔不吃窝边草,他村里大人小孩都说他是好知青。只有我才心里有数。”
“文革中的知青难免不犯这样那样错误,毛主席说过,改了就是好同志。H没捉几只母鸡,醒悟后便金盆洗手了。他说,农民全靠母鸡生蛋,找点零用钱,那是他们的“鸡屁股银行”,偷鸡太缺德,对不起乡亲。从此踏踏实实干活,他挣的工分是知青中最多的。有一次,他又去赶场,那乡场地处沱江边,时值盛夏,江水滔滔,河面宽几百米,水流湍急。他忽然听见人声鼎沸,有人大喊,“快救命哪,有小孩落水了!”知青H拨开人群一看,有个小孩正在江水中挣扎,眼看越冲越远,命在旦夕,而没人敢下水去救。他来不及多想,便朝江边跑去,边跑边脱下上衣和鞋子扔在路上,一头扎进水里,飞快向小孩游去。而此时,仅能看见小孩的一点头顶,转眼就要遭灭顶之灾。”
“此时,沱江边乡场上,成百上千双眼睛盯着江面,手里捏着一把汗。只见那知青如浪里白条,又如离弦之箭,挥动手臂,没几下就游到了小孩那里,一把抓住他,迅速将头提出水面,然后顺水朝江边斜游过去。到了岸边,围观的群众一拥而上把小孩拉上了岸。那小孩喝了不少水,又惊又怕,已昏迷过去。知青H上岸后见状,又赶紧对他实施人工呼吸,倒出了不少江水,好不容易才苏醒过来,大家终于松了一口气。那小孩是当地某贫农老爷爷的独孙子,老大爷当众要给H下跪,以感谢他的救命之恩。知青H慌忙扶起老大爷,连声说,这没甚么,这没甚么,然后悄然离去”。
“重庆知青H不顾个人安危,舍身救小孩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当地沱江两岸,当地的报纸还刊登了记者为此写的采访。那一年,他也被评为公社下乡知青积极分子,还光荣出席了县里的“学毛著积极分子大会”,我们也沾了点光,去公社为他开欢送会,好好吃了一顿油水。”
……
学生们讲的故事,要我转述,真是几天几夜也讲不完。参加他们举办的同学会,开心又温馨。
(旧文,略有改动)
注:“老三届”学生,系指1966、1967、1968三届初高中学生。“新三届”则指1969,1970,1971三届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