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情意,是推托不掉的烟火
1.
跟随,不知谁说过,这个词要解成“常作为一个侍从或随从跟在后面”。那么,是要作别人的侍从跟随于别人,还是别人做随从跟随于她呢?
不知,跟随的含义,亦不知,到底,谁是谁的主,谁又是谁的客?便始终下不起决心,选择一个合适的对象,让人家跟随于她,或,她跟随于人家。
又,始终是一个个体,并不附带条件地或者独自阑珊,独自惆怅,又独自地思考。这种于万里之遥之上独立行走的姿势,其实,已经习惯。
那么,若要体验,或实践一种跟随,害怕有些无以适从。
2.
忽一日,他说,你要跟随于我,否则,便——
我在哪儿,家便在那儿。他补充。
说这话时,他,似乎极端地严肃,又极端地庄重。
这是一双潭底很深的眸子。似乎有勾魂的惊艳,摄魄的定力,又似乎有无限的暖意。且,能够洞穿她之上所有的幸与不幸,岚烟或者烽火。
她看着这双若谷的眼睛,只是微笑,不语。嘴角弯得像月牙儿。
她,只是从他眼里看到一个永恒的承诺,这个承诺,像一枚上等白玉,石上有一个孔,被一条缆绳系着,结结实实地捆绑在一座山之上。
他说,只要这座山不倒,那个承诺便会永远永远地屹立于他的心之中,燃她。
3.
她,一直在细细地观看这块玉,到底是绳子结实还是山牢靠,又,这个上等玉石会不会在日光的磨蚀之下,剥离,尤其那个孔会不会因为锈蚀而断裂,脱落于这根钢绳。亦不知,那座山,会不会在经年的负重之中,动摇,或者倾倒?
一种光,总是闪在他眼里,那双深邃深邃的眸子,既带着期盼,又带着坚毅。
她说,我要予你一段光阴,让它滋长,看看男人是山还是水。
若是山,那么,经年之后,她就再来,若是水,那么,这一次跟随,便只是一阵风。
此刻,他似乎在为自己的诺言镌刻一座石碑,林立于此,然后固执地坚守。再,用那双带有暖意的眸子述说滋味,述说,一人为她独守之后的快意。
4.
是的,她知,两年之中,他在为她一人而独守日月,有云崖枯石,寒气袭人;有春暖花开,涟漪荡漾;有薄暮冥冥,有晴空万里。
她亦知,这份独守,经历了风雨剥蚀,烟火诱惑,那些尘埃,那些尘埃之中的垢体已经剥离或者覆盖。
那刻,她的脸颊之上,不再讥谑,不再有一些或深或浅的疑窦,而多了一些能够浸润时光可以入肺入心的光亮光亮的好言好语。
他,那些烙在脸上的暖意,似乎又多出许多实像,这些实像可以凝视,可以触摸,又可以一个一个地摘取。
伸出手。她,希望从那张沧桑饱满的脸上,一个一个地摘下那些暖意,或者情谊。然后,揣入怀中,藏于那些深深浅浅的涟漪之中。
可是,她依然感觉时间不够,他的清晰不够。于是,她让他闭上双目,那双深潭一般的眼睛。
一个吻香之后,她已逃离。
5.
她逃了,躲在自己屋子中央,滋润地浮想,一份蚀骨,一份比蚀骨还要强烈的无法表达的动荡。
他,依然阖着眼睛,阖着心中那份激荡得太久无须表述而又急于表述的烈日一般炽热的浪花。希望她——这块石头能够让他这朵浪花拍一下,惊涛一下,那么,另一个吻,便是一片蓝天。
6
傍晚,白云已经扩散成薄薄的细细的条丝。那些榆树,或者胡杨,都于风中摇曳。
蹒跚而去,她告诉他。她无须跟随。因为,跟随,不属于她。她又说,跟随,需要经年地依附。依附,是一种藤蔓之于一棵大树的附着。
她不做,附属。只做,自己。
她说她需要做的是一棵树,就如榆钱与胡杨,都,能在风雨之中兀自独立,又互相厮守,或者,小一些的树,亦可。比如野苹果。
7.
当他睁开自己能够洞察深渊的眸子之后,看到的只有一棵白杨依然矗立在前面。
那么,我也做一棵树吧,你希望小就小一点儿,你希望大,就大一点儿,反正,我在你身边矗立,永久都是这样,除非,时光要我的身体,或生命。
这,不知道算不算跟随?她突然敬慕起来,似乎,一些情意是推脱不掉的烟火,必须燃烧,或者燎原。
还是做你自己吧,别跟着我。她需要拒绝。
不,为了爱你,我可以牺牲我的原型。他亦很绝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