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朝风景
今陕西临潼县之南,平地之中猛然耸起一山,海拔一千有余,状如飞奔而来的青骊马,人们叫它骊山。
骊山是一座载满风流的山。先是风流浪漫的周幽王,为博得褒姒一笑,在这儿的烽火台上燃起烽火,戏弄着气喘吁吁赶来救支援诸候,果然得到了美人的一笑,而这轻轻的一笑,竟把大好江山笑得如一抹轻烟,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稍后,生性风流的唐代玄宗皇帝,一眼看中了这方山水,与“回眸一笑百媚生”的绝代佳人在温泉水里洗凝脂,留下了多少巫山云雨的后话。
然而,有一个大手笔的人比他们气魄更大,以磅薄的气势把更风流推向极至,到了无以加复的地步,他,就是秦始皇。这个千古一帝虽然想方设法长生不老,但坐到龙椅上就想到了死,就把这儿作为万年之后的风流之地。他就在骊山脚下,头枕南山,脚踏渭河,遥望咸阳,以一个征服者的姿势,享受着死后的风流----除了生有子女的,其余的后宫妃嫔都活生生地进入了骊山的这个旷世陵墓。一人死,万人殉,天地之之怆然,后人这之哀叹!
我从南方一个偏远的小城,背着行囊来到西安街头,在据说过去李白出川西去的路口,我不想看《大风歌》的残响里停留着刘邦一统天下的得意目光;那些估计是落魄才子上京高中踩起的灰尘还活泼可爱,我不想听灰尘里否沾着唐代后宫淫乱的传说;汉代的早晨、唐朝的夜晚、春秋战国以前长安为都的历史,我小心翼翼在侧身而过,没去触摸,我只问塬上长势旺盛的麦苗,是否吸收了阿房宫被一把大火烧出的灰烬……,秦朝,昔日的秦朝,我在西安古城里跑了几天,即使你去得太远,目不可及,但我似乎就站在你的门槛上,站在秦始皇陵墓旁边,敛声屏气,凝神遐思,哎呀,我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感到了什么?
一个”发烧“了的男人,一个不可歇止的疯狂朝代!
秦始皇与他的万世梦
公元前230年至公元前221年,秦旗漫卷大地,战国七雄中的六雄,也就是韩、魏、燕、赵、楚、齐关东六国,在成河的鲜血和遍野白骨中,纳入了秦国的版图。秦国这个地处西陲的国家,早先被称为西戎,国力强、地位低,周王轻视,诸候看不起,不当它一回事,而这不起眼的小国经过一代又一代人的经营,终于跻身强国之林,谛造了一个大一统的中国,而把这一宏图变成现实的,是一个叫赢政的人。
赢政完全陶醉在旷古未有的成功之中,夏启、商汤,气派不足,哪值一提?周朝王室,一盘散沙,又何足挂齿呢?为了炫耀自己前无古人的巨大成就,体现至高无上的地位,赢政聚集了神话传说中三皇五帝的全部光环,给自己起了一个伟大的新名号:皇帝,他的命为“制”,令为“诏”,天子自己为“联”。他还意犹未尽,趾高气扬地诏告天下:“联为始皇帝,后世发数计之,二世、三世至于万世,传之无穷。”还命人制传国玉玺,刻上沾沾自喜地刻上八个洋洋得意的八个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在他的宏伟蓝图里,天下自此尽姓赢,秦朝的江山会一代一代传下去。
怎样使自己的子孙在龙椅上坐得安稳呢,千秋万载?
秦始皇尽了最大的心力,统一了度量衡,统一了法律、统一了货币、统一了文字、统一了行政制度,把各个地方紧紧捏在自己手里,把各个民族融合成一个家庭。而高高坐在金字塔一样的龙椅上的人,最操心的的就是老百姓不听话,起来闹事,他便尽收天下兵器,全数运到咸阳,铸为大钟,与十二个二十四万斤的大金人,置于宫殿之中。泰始王看着这些兵器的最后模样,心里毕竟踏实了一些,然而,六国中的那些君主虽然个个俯首称臣,但心隔肚皮,谁知道里面怎么想呢?秦始皇有些睡不着了,索性把六国贵族都迁到咸阳,让这些“精神领袖”都离开原来的地方,放到自己的眼皮底下,纵有星星之火,看你怎么死灰复燃?
泰始王殚精竭虑,搜肠刮图,不遗余力,想得到的都做了,然而,就是自己身边的家务事,也让他放心不下,王室成员同室操戈,也不是闹着玩的儿戏,他便废除周朝广为封建诸候的做法,以郡县制形式将天下分为三十六郡。然而,这些之中,最要紧的是人的思想,
为了钳制思想,他把天下的书籍都付诸一炬。呃----,在响亮的鞭声里,那些强壮的马迈开了沉重的步伐,车上的书简太沉重了,一捆捆黄底黑字的书简从官僚的宅第、从儒生的瓦屋、从四面八方搬来,运到官府指定的空地,燃出了熊熊大火----这火从咸阳燃遍全国,从城市燃到乡村,从乡村燃到每个角落,天下的书籍除了医药、卜筮、种树这些实用书和皇家藏书处,都化成一堆堆卷曲的灰烬,那是文字在火中噼叭叫嚷之后留给秦朝最后的不屈姿势。秦始皇还是不放心,就是人的嘴巴,嘴巴无疑是用来说话的,但有些嘴巴说出的话却以古非今,危言耸听,惑乱人心,此乃秦朝统治的大患,秦始皇有点不放心了,下令将在咸阳有诽谤之言的四百六十个儒生五花大绑,全部活埋,而且告知天下,以警后来。战国年间诸子学说缤纷灿烂,百家争鸣的局面扼杀在他的手里。秦始皇心中窃喜:天下的喉咙都让一个人捏着,万籁俱寂,天下的思想都姓秦了,秦朝统治的经络,打通了!
然而,外来的骚扰却使秦始皇皱了眉头,匈奴的刀枪,时常来犯边境,边境的烽火,何日才能熄灭?秦始皇想到了城池,想到了把天下围成一间城池的城墙,那就是长城。秦始皇一声令下,长城从临洮逶逶迤迤伸向辽东,穿宁夏,走内蒙,经河北、过辽宁,浩浩荡荡,一走万里。然而,当年秦始皇站在城墙上欣赏他的这一旷世杰作的时候,可曾看到长城底下的累累白骨,听到一个叫孟姜女寻夫的哭声?七十多万人筑长城,修筑一个人的万世梦。
一个非常帝王,做了多少非常之事,秦朝,有因若金汤的长城,有强大的兵力,有苛严的法律,这一切,都是秦始皇乌托邦的梦想,建立万世之基业,而他,独独忽略了民生,独独少了民心,一个强大的朝代,在他死后的不久,便被一群手挂竹竿的人拉下马来,他在陵中徜若看到这些“万世梦”仅仅是个开头,是他极其不愿看到的,心里又会作何感想呢?
秦始皇与他的女人们
杜牧在《阿房宫赋》开头说:“六王毕,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阿房宫一出,一览天下之屋,顿时变得渺小,因为,阿房宫实在太大了,用杜牧的话来说吧,就是:
“覆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骊山北构而西折,直走咸阳。”
“一日之内,一宫之间,而气候不齐。”
阿房宫的华丽,也是前所未有的,杜牧这样写道:“二川溶溶,流入宫墙。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盘盘焉,□□(1)焉,蜂房水涡,矗不知乎几千万落。长桥卧波,未云何龙?复道行空,不霁何虹?”烟雨中多少六国宫殿极其奢华,回眸一看,也在瞬间失去颜色。
其实,秦始皇虽为万民之主,但一日吃的,三餐矣,晚上所睡之地,也不外乎三尺之地,而在赢得天下,正需休养生息之时,他却将享乐推到了极至,穷尽天下之人力物力,建造这么一间天下大屋,也并非是用来养老鼠的,它的最堂皇的用途,就是金屋藏娇。这是一间与女人关系密切的屋子。
有了这间屋子,秦始皇开始了波澜壮阔的选美,将天下佳丽悉数选进宫来,与这些宫殿融为一体。皇后、嫔妃、宫女,这个珠圆玉润的王国,女人之多,简直让人眼花缭乱,那情景是:早晨美女们开镜梳妆,如明星闪耀;梳头盘发,如绿云腾涌;洗脸水倾出,渭水竟添芬芳;焚烧椒兰,香气盈天地之间。
徜若生活在秦朝,相信你会看到选美的官员在民间睃巡,乘机敲诈勒索,乡村墙头上鸡在飞,小镇榕树下狗在走,面对如狼似虎的朝庭要员,百姓的恐惧可想而知;官道上烟尘滚滚,华盖锦绣如云,风尘仆仆而来,而一入阿房宫,能得到幸福的又有几个呢?
偌大的宫庭一下子热闹起来,因为女人太多了,像一桌丰盛的筵席,有凉菜、有热菜、有酸的、辣的,南北风味,东西款式,一应俱全。秦始皇为人之初在他乡受尽凌辱,饱尝辛酸,及至糊里糊涂地登上帝位,但始终内外交困,在内宫得听母亲赵姬的话,唯命是从,在外廷得看丞相吕不韦的眼色,唯马首是瞻,他是一国之君,但内外之事有人替他作主,而此刻,他镇压了母亲的“后党”,清除了吕不韦的残余势力,雄踞天下,一揽大权,心里意气风发,扬眉吐气,自然为所欲为地思起淫欲,不觉对女人馋然欲滴,是弘扬男性生命的极至?还是眩耀手中的权力?还是排解长期积在心中的郁闷?然而,面对如此花团锦簇,我想秦始皇开始是眼花缭乱的,像老鼠面对一屋的鸡蛋,不知何处下牙,如此巨大的工作,外人又无法为他君分忧,作为一个男人,压力太大了,就是每天宠幸了一个,那也需要三十年的时间。女人多也有女人多的难处呐,正如天下大旱,赤地千里,自然满目疮,而洪水泛滥,一片泽国,也是让人喘不过气来的。
宫庭内群芳争春,然而女人的生活,只能是扑蝶绣花,使小性子,东家长,李家短,女人的世界里,自然也是充满硝烟的斗争,谁都不放过任何舞姿弄首,频送秋波的机会,争取一个共同丈夫的匆忙一瞥,半点垂怜,或在暗地里通过那些不是男人的男人“太监”,移花接木,巧取妙夺,争沾时云雨,半点微露。这里是天下最大欲望的地方,却过着尼姑一样的生活,能和皇帝共欢者,少而又少,能侥幸怀上龙种的,那样的“命中率”更是屈指可数,百中无一。而秦始皇无法宠幸的,这些女人,就交给了时间去打发,交给寂寞去安抚,交给眼角的鱼尾纹和两鬓的白发去光顾。多少人进宫时如一瓣娇滴欲滴的桃花,人见人爱,而还没能见到秦始皇,已是秦始皇一脚踢开的老黄瓜,大好的青春,就在窗棂前的微风斜雨中、在更声响静的烛影摇红里白白浪费了。也有打起黄茑儿的,也恨清风月色惊梦痕,不能回到以前的地方,虽然在深宫,而心上的人还在她来的地方。也有人站在亭台楼角的最高处看家乡的月亮,思念月光下的凤尾竹,思念凤尾竹下的有情人。也有的女人苦苦等了三十六年,就是夫君的背影,也如水中的月亮,大好的青春,都在等待中挥霍而去。
一个帝皇为呈一已之欲,拆散的天下多少有情人,摧毁了天下多少幸福美满的家庭。穿越宫墙而过的渭河,流着多少烟花寂寞,流着多少眼泪哀怨,流着多少后人的扼腕唏嘘。
女人成为一种华丽的摆设,是一种悲哀!直到有一天,终于天遂人愿,秦始皇毕竟是倒了下去,就像是残冬深处倒下去的一棵陈年朽树,不会再在下一个春天发芽了,于是,天下稿素,全国悲戚,而在宫庭盛大的悲哀气氛里,很多女人是该松一口气了的,她们虽然不敢言语,但美目流盼,心里有着自己的打算:一旦解除了朝庭的束缚,便回到家乡去,种桑、织麻、浣沙,每到傍晚,身边坐着荷锄归来的丈夫----虽然青春所剩无几,但总算盼到了今天,有机会过些踏实的日子了。女人是用幻想做成的,都隐藏着平凡而又令人向往的未来生活憧憬。
然而,她们想象的翅膀一下子折断了,梦想在瞬间窒息了。等待女人们的命运,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们做梦也想不到,从踏进阿房宫的那一刻起,全身上下已经打上了赢家的烙印,从头上的发丝,到脚下的趾头,都属于皇家的喜怒哀乐,秦始皇到了骊山陵,她们也从阿房宫出发,浩浩荡荡地到另一个世界去,陪伴秦始皇风花雪月,饮酒作乐,许多生前见不到秦始皇的,到了最后,在陵里,或许有了见面的机会了。一人死,万人殉,这些女人的血、的肉、的思想、的感情,都给一具令人掩鼻作呕的腐烂尸体轻轻一带,活生生地走了,天地会不为之怆然?!
能逃过厄运的,只有区区二十多个女人,这些惊魂未定的女人双腿也是发抖的,偷偷擦着脸上的汗水叹息,庆幸自己的肚子争气,为这个毫无血性的朝代生下了一男半女,这一点点血脉,救了她们。
一个活在脂胭里的帝王匆匆走了,疲惫地带着他的女人们。在历史的长河里,至今还泛着令人心酸的脂粉味。
秦始皇与他的“长生不老”药
世上的长生不老药,相信现在没多少人相信,然而,当年秦始皇深信不疑,因为他最怕的,莫过于死亡了。
秦始皇生于兵荒马乱之时,父亲异人不得父王秦昭王之宠,被送到赵国当人质,秦始皇一出生便是异国生活的小难民,寄人篱下,历尽艰难,后靠商人吕不韦的千般投机,万般取巧,才回到秦国,登上王位,死亡,便伴随着他血肉横飞的一统大业张开狰狞的嘴巴,吡牙甜笑,秦始皇他倒没感到死是可怕的,反而感到是那么熟悉和亲切,在他的眼中,死亡是剑光一抹,是强弓的劲射,是“嘎啧”一声,那是秦国长茅刺进体内的声音,他见到过太多死亡了,攻城掠地,有死亡,横扫六合,有死亡,秦始朝帝国,就是建立在死亡之上的。看到死亡,简直是一种快乐,砍杀六国之众,此乐何极,就是杀自己的父亲,割断自己的血脉,诛杀亲人,也从来没眨过一眼,为什么?自己也随时慷慨上路,准备死亡,这是一个朝不保夕的死亡朝代。他虽然没上过战场,也没亲历过“伏尸千里,流血漂橹”的情景,但像荆轲那样“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还”的刺客防不胜防,六国兵临城下之中走投无路,只剩下行刺这条狭窄的通道了,而秦始皇是浩气满怀的,他也意识到暂时把头扛在肩上,随时都会有人来取的,他不用后世一些帝王为保存自己而用的策略,诸如:撤兵、和亲、割地、赔款,而他环视天下,吞并六国之路义无反顾地走了下去,成了万民之王。
然而,等到雄踞天下之时,秦始皇却有了恐惧之心,一下子感到死原来是那么的可怕,而只要眼睛轻轻一闭,长城交给野草和烽火了,阿房宫就交给后世风雨了----而阿房宫里的美艳一眨眼就改了名换了姓,不再是自己的了,但这些女人不是自己的了,交给谁呢?不,交给谁都是不行的,那自己就戴上天下最大的绿帽,戴了天下最多绿帽,唉,一手一脚打回来的大好江山呢,都从手上一滑,彻底地不是自己的了,这是天下最大的悲哀,他甚至害怕一觉睡去,第二天没能睁开眼睛呢。
一个人拥有那么多,对于死,没有不怕的理由。
于是,那些长生不老的故事出现了,先是世上有三座仙山:蓬莱、方丈和瀛洲,再就是神仙的,诸如安期生出入渤海,最后是长生不老药的,在此之前的齐威王、齐宣王、燕昭王都派人去处,然而,他们的福份太薄,没一个等得到取回长生不老药,已经先走一步了。长生不老药意味着什么?就是永远不用死,与日月同辉,和天地同寿,手中的东西天长地久地拥有。
掀开长生不老药的神秘面纱,那些方士们的面目出现了。他们个个能言善辩,纵横捭阖,或以魔术手法眩人耳目,或以动听言辞故弄玄虚,凭着三寸不烂之舌,把稻草说成金条,把子虚乌有说成亲身经历,把一碗又一碗迷魂汤给好好地给秦始皇灌了下去,将他弄得神魂颠倒。拍拍胸口,他们都有着豹子一样的胆:最危险的人,也是最安全的人。原本,这些方士都以为自己是社会边缘的人,闲云野鹤、游手好闲足矣,可是,秦始皇需要长生不老药,对他们投去了关注和期待的目光,他们,理所当然便神气活现地粉墨登场了。
皇帝需要什么,社会上就会有什么,比如:楚王好细腰,宫娥多饿死,她们要博得楚王的一时欢心,都一窝蜂去减肥,而秦始皇需要的东西,是根本找不到的,世上哪有不死之人?然而,方士们想得到,他们把荒谬打扮成真理,换饭吃,换钱用,换官做,而且争着上书,希望能为秦始皇效命,赴犬马之劳,到渤海深处去取仙药。一个不可一世的朝庭,让这么一班不伦不类的山野之士闹得乱哄哄的。
秦始皇求长生心切,自然听从了方士们的信口雌黄。秦国的大地上,便来去着这么一群装神弄鬼的人,他们一路惊扰,凌气盛人,在山东半岛以北的陆海之中逍遥快乐活,等享乐得差不多了,便回去复命。
在这个血腥皇朝,空手而回,一无所获,肩上就是有十个脑袋,恐怕也是保不住了,但且慢,方士们苦心积虑,早已给秦始皇准备好了很多眼花缭乱的精彩故事:有说看到了神山,但是自己是凡人,靠不近,因为仙山的神仙怕人打扰,船让那面来的一阵风刮跑了,由于没有沟通好,多可惜!也有说,还没到的时候,望着仙山在云上,到了以后,:蓬莱、方丈和瀛洲三座仙山反而沉到了水下面。多玄?又有说:临近仙山,遇到一阵风,船不能进,风停了,仙山都给刮跑了,最后还是没有找到,似乎是差一点点了。方士们言之凿凿,秦始皇心里急得热窝上的蚂蚁,这个时候,他再也坐不住了,而且亲自出马,浩浩荡荡地到蓬莱去,要亲上仙山,亲访神仙,长生不老药是谁都想要的,还是自己去稳妥一点,放心一点。
然而,在烟涛迷茫的海中,仙山没有找到,神仙也没有出现,秦始皇大为失望。感到绝望的,还有那些随行方士:寻找长生不老药这份美差事,从此以后不翼而飞,销声匿迹。而事实上,方士们的担心却纯属多余,秦始皇一面耗巨资,征集无数民工赶造骊山陵,一面对方士们
更加言听计从,而且不惜本钱,筹备了丰盛的祭斋之物和几千名童男童女----童男童女与长生不老药有什么必然联系?真是天知道!而此时的秦始皇已经昏了头,凡是方士们所说的,都是对的,凡是方士们做的,都是有道理的----他把这些交给了一个叫徐福的方士。求生长不老药并非等闲之事,费些周折也算是正常的。
徐福打着求长生不老药的晃子,煞有介事玩了几年,玩够了,逛腻了,意识到要交待一下了,便郑重地报告:蓬莱的仙药不日就可取到,眼看离成功却差半步之遥,但遭到大鲛鱼的阻拦,船靠不上神山。又一个漂亮的谎言。
仅仅一个小小的谎言,徐福轻轻甩手一抛,又够秦始皇忙的了。果然,秦始皇兴师动众,精选高明射手,亲自出海搜寻,并射杀了一条巨鱼。
然而到后来,徐福却懒得与秦始皇玩了,他带着船队进入大海深处,从此泥牛入海,没了消息。
秦始皇身体日差,内心恐惧自是与日俱增,幸好,他还有许多救命的“稻草”,因为,他已经命卢生、韩终、候公、石生等一众方士另辟蹊径,寻找仙药。
然而,一众方士之中,只有卢生从海上归来,带回来的却不是长生不老药,而是一本书:《录图书》,里面一句话让秦始皇心惊肉跳:“亡秦者胡也。”于是,他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北方,令大将蒙恬即日北进,以备匈奴。可是,长生不老药还是要的呀?
长生不老药为什么没取到?虽然险象横生,这个时候,胆大包天的卢生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了,硬是从秦始皇身上找原因,说:“人主”居处,人臣知道,妨碍了真人降临。陛下治天下,未能宁静恬淡。陛下所居之处不要让人知晓,不死之药才能找到。
想不到卢生信口雌黄的杜撰,秦始皇却信以为真,并且一一照办,(办法),君臣近在咫尺,但却像远隔千里,互不知晓。
死没什么可怕的,是剑光一抹,是强弓的劲射,是“嘎啧”一声,那是秦国长茅刺进体内的声音,他见到过太多死亡了,攻城掠地,是死亡,秦始朝帝国,就是建立在死亡之上的。看到死亡,简直是一种快乐,砍杀六国之众,此乐何极,就是杀自己的父亲,割断自己的血脉,诛杀亲人,也从来没眨过一眼,为什么?自己也随时慷慨上路,准备死亡,这是一个死亡的朝代。他虽然没上过战场,亲历“伏尸千里,流血漂橹”的情景,但像荆轲这样“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还”的刺客防不胜防,六国兵临城下之中走投无路,只剩下行刺这条狭窄的通道了,而秦始皇是浩气满怀的,他也意识到暂时把头扛在肩上,随时都会有人来取的,他不用后来许多帝王为保存自己而用的策略,诸如:撤兵、和亲、割地、赔款,而他环视天下,吞并六国之路义无反顾地走了下去,成了万民之王。
秦始皇和他身边的人
我从南方一个偏远的小城,背着行囊来到西安街头,在据说过去李白出川西去的路口,我不想看《大风歌》的残响里停留着刘邦一统天下的得意目光;那些估计是落魄才子上京高中踩起的灰尘还活泼可爱,我不想听灰尘里否沾着唐代后宫淫乱的传说;汉代的早晨、唐朝的夜晚、春秋战国以前长安为都的历史,我小心翼翼在侧身而过,不去触摸,我只问塬上长势旺盛的麦苗,是否吸收了阿房宫被一把大火烧出的灰烬……,秦朝,昔日的秦朝,我在西安古城里跑了几天,即使你去得太远,目不可及,但我似乎就站在你的门槛上,敛声屏气,凝神遐思,哎呀,我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感到了什么?
一个秦朝男人不可歇止的疯狂!一群人推波助澜的激情!
想当年,六国被秦人蚕食鲸吞了,天下一统,我想,这个雪球骤然滚得这么大,秦始皇虽然不会力不从心,但也应该是有点手忙脚乱的,得静下来好好想一想!然而,身边的人太多了,声音便杂了,要想平心静气下来,难!绝对没有了这个可能,为什么会建这么一座阿房宫,杜牧没说,或许他有意让二千年后的我想像一下,我便想会是这样的:赵高上场了,这个懂得指着鹿说成马的家伙,本来是宦者出身,大事做不来,人道也不通,而他最会做人肚子里的蛔虫,通晓人之所好:陛下,我说你也该好好享受一下了,不然,那么辛苦打天下干什么呢?打天下就是为了坐天下,坐天下就是为了享天下,享天下就得要女人……要不,一点意义也没有-----不用再说下去了,就这么多,秦始皇听得顺耳,心里烫贴,尽管他说话的姿态是挺讨厌的:狼娘养的,灌了联一耳朵口水。
或许就是赵高的话,点燃了秦始皇心里的一把火,做皇帝嘛,就得有个皇帝的样子,一个人有了钱,哪个不是先盖起新房子,然后娶门好媳妇?皇帝也是人,更有条件将七情六欲发挥得淋漓尽致,于是土木大兴,咸阳之中鸡飞狗走(征地),进川道路民不聊生(扰民),渭河两岸怨声载道(污染),蜀国之山变成了秃子(砍伐),一座旷世宫殿便张牙舞爪地显现出狰狞的皇家气派。我读书的时候,老师讲解杜牧《阿房宫赋》,我们穷尽了有限的想像力,都难以想像得了阿房宫的阔大,这像小时候用手来比划长江:“这么长这么长。”而形容出来的实际距离不足两尺。你看,“覆压三百余里”,想我生长的地方,一百条村子也不够这间屋子占据,哪儿再有地方种庄稼,不种庄稼人吃什么?你听听,“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而且,“鼎铛玉石,金块珠砾,弃掷逦迤”,太豪华了,太奢侈了!“盖那么大的屋子干什么?就是养猪也不用那么大呀?”有人这样问,我们班大部分是农村出来的孩子,被这个问题困绕绝非奇怪之事。等读到嫔妃们“缦立远视,而望幸焉,有不得见者三十六年”,大家释然了:原来并非是用来养猪的,而是用来养女人的,当下有人啧舌:皇帝就是好!而我心里震惊了,儿时我们村有个孩子最大理想是长大做中央委员,娶完天下女人,半个也不给我们。我们自是对他是恨之入骨,他这么霸道,家里屋子又大,那么有钱,长得又有力气,把所有女人都娶过去,也确实让我们幼小心田发慌的,而且有个幼小的孩子作好了打算,一边喂小猪一边说:“女人没有了,我就娶你吧。”而那孩子的理想早二千多年便为秦始皇实现了的,想想,从中摧毁了多少家庭?拆散了多少有情人?令多少秦朝男人夜不成眠,发泄无门。在对待女人的问题上,皇帝也浪费,太铺张,唉!
楚人一炬火,阿房宫灰飞烟灭。此刻我能看到的,只是仿制的宫殿,不及阿房宫九牛之一毛。在秦宫前有十二仙人,他们没有任何言语,互相如此沉静。而它的上面,那种消灭刀枪的激情冷却了么?这是收缴六国兵器做成的,当然,这些是仿造品。
前些时候看过一些书籍,知道秦始皇之所以能称始皇帝,他父亲----他真正意义上的父亲当然是指吕不韦,这个写过《吕氏春秋》的人胸怀宽广,放眼天下,以前无古人的胆略和气魄,以独到的商业头脑,为儿子的未来出人意料地作了史上一笔最大的投资,就是把自己亲手处理过的女人、还有儿子(当然是半成品),毫无保留地献给秦庄襄王,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辽辽苍天之下,茫茫大地之上,滔滔历史长河之中,是男人的,试问能做得到?一个男人有了这样的长远眼光,这样的政治热血,秦人的基业自然轻而易举地得到,像个熟透了的苹果顺理成章地落到儿子手里。瀛政即位仅十三岁,吕不韦为相邦(国),招揽天下的贤士,整顿军队,气吞万里,兼并了天下,
然而,天下会再乱吗?
赵高的嘴巴和脚步勤快极了,一会说:六国的人走在街上,这个和那个交头接耳,会不会是密谋造反?一会说:那个对这个使眼色,有些人的眼神不对,就是不对,会不会是传递造反信号呢?一会又说:那个人放屁都朝着阿房宫方向的,分明是对秦国不满……,邀功争宠,永远是太监的所为,捕风捉影,无中于是,永远是太监的所为,也是太监之所长。
秦始皇睡不着了,他下令,收缴了天下所有的武器,全部融化了,铸成十二个仙人----看着这些仙人,想着老百姓赤手空拳,秦始皇在阿房宫漫无边际的温柔中应该睡得安稳一些了吧?不!天下睡得最不好的,我想就是帝王了,因为,我曾经看到过了一片黄土,那些方坑坑洼洼,居然连草也长不好,是愤怒?痛恨?蔑视?这是历史是坑儒的地方。
那时的情形是难以估计的,从史料上看,大体与李斯是有关的,这个直面威烈秦王,冒死上义正辞严《谏逐客书》而立足秦国的人,居然讨厌起那些乱七八糟的文字来,今天说:陛下不好了,那是那些读书人在背后议论你了,明天说这些人读的书多了,想法就多了,后天又说乱了乱了,天下的思想要大乱了。怎么办?秦始皇的双眼应该是篷松的,他刚从阿房宫出来。李斯挺身而出,声音比千言《谏逐客书》还理直气壮:“你想想,天下人都不识字了,谁还会传递书信、字条,写那些对你和秦国不利的文字?大家都不胡思乱想了,天下不就稳定了?统一思想,想使天下的人都对我心悦诚服,把天下所有的书都烧掉。”在秦国思想马车该往何处走的时刻,他感到自己最需要挺身而出。
本来,秦始皇仇恨的是六国的兵器,喜爱的是文字,还兴致勃勃地统一文字,天下尽用秦国的篆体呢,而此刻却痛恨起文字来,认定文字乃国乱之罪魁祸首,非至其于死地不可,于是,百家书籍都付予一炬,天下文字扔进了大火。那些被虐待的文字在书页中蔑视,在火中冷笑,因为文字是摧毁不了的,它存在于文化之中,而文化存在于每个人之中,除非世界上一个人都没有了----毁灭全人类,包括秦始皇他自己,他做不到,也再没谁会那么蠢。文字哪用畏惧一个朝代的暴力呢,比秦始皇更有力量。
最先的声音,是从一群儒生那儿发出来的。手中的笔被抢夺了,他们还说得出来。
这些声音经过李斯他们,弯弯曲曲地钻进了秦始皇的耳朵里,添了油,加了醋,看得出秦始皇是有些惊慌的,天下的读书人都在骂我了吗?李斯的回答是肯定的。秦始皇的目光往那些被捉来的儒往身上审视,在这个脚下停一停,在那个头上嗅一嗅,每个人都在一股营养不良的寒酸味,这些唇枪舌剑而又无抓鸡之力的人,给他们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又哪儿造反得成?成了不气候的,放了,都给我放了。而李斯“且慢!”的一声,立刻上前,给他分析了形势:战国时代的“百家争鸣”,就是他们的前辈在奔走呼号,推销政治主张,搞得天下像窝浑水,一团糟!你把他们放了,就等于帮助谋反,成就敌人,送武器和粮食给强盗,天下终有一天会分崩离析……。秦始皇在李斯昂首挺胸的危言耸听中转过身来:统统腰斩。他不管那么多,不想那么多了,干净利落,断绝后患,这是秦朝最残暴的刑罚了,也是李斯后来得到的秦朝最大恩赐。而此时李斯却献计说:“偷偷埋掉,更干手净脚。”秦始皇拍拍他肩膀:“你办之事,寡人放心。”交给了李斯。于是,就到了那个沉闷血腥的夜晚,四百六十多人含着沙泥,在土里破口大骂,最后,横七竖八地回到土里去,之后的几年,那地方的花草,盛极了,比血还红的,分外地郁香,粼火也是常有的,惨白地照着一个摧残文化的朝代。
一个朝代哑了,没有了声音。声音都活活埋了,和泥土一起烂掉。不要喧哗,无书可读就好好呆着,点着手指过好好过日子吧,可别胡思乱想呀,天下的思想,都姓秦了!
一个发了疯的朝代,终于可以安静下来了,打着沉闷的呼噜,发出沉稳的梦呓。
想想也是的,天下武器都消融了,焚了书,坑了儒,该是马放南山,休养生息了。再说秦始皇,被那些从全国源源不绝地进宫的佳丽吸引着,被那么多久旱不逢甘露的嫔妃争风呷醋地霸占着,后宫的事也难以照顾得过来呀,外面后还不是耳边风?赖秦得宠的太监看着流口水,但也有担忧的,河里的水再多,也有断流的时候呀,只有犁断的犁头,哪会有被耕种坏的田地?磨损得这样厉害,终有一天会出问题的,得好好歇上一歇呀,哎呀,不行,陛下歇着的时候正是工作紧张的!老百姓心里渴望的则是:你做皇帝的好好躺着,也别来搞我们了,
然而,秦始皇那段该安静的日子却过得惊心动魄呵,哪怕半夜搂着玉人躺在温柔之乡,梦里也是金弋铁马,气吞万里如虎,那是常的奏报,北边常有凶奴骚扰边关,边关外的家伙互相勾结,还装着一个忠诚的样子,秋毫无犯,稍不留意了,又犯边关,谁知道他怀的是什么鬼胎?找什么算盘?好像听到了他们霍霍的磨刀声,秦朝真会的危在旦夕的时候,谁知道他们是在干些什么鬼事呢?……他的手往桌上一拍,北面即起了烽火,胡人像被秋风扫落叶一样疯狂扫到更北的大漠深处,或许时有人说:国家穷困当头,用个女人去改善一下国家关系算了,然而,秦始皇心中压根没有“和亲”这一根弦。
胡苏为长子,胡亥始终是压抑的,但他的心是凶残的,在此,不能不展开一些想象空间,以弥补史书中没记载的资料,我想,胡亥的下人终于想到了一项大工程,有了一个点子,好好玩,就是好好玩。胡亥抄袭到了这个点子,在秦始皇耳边一说。秦始皇从阿房宫里出来,哪有力气和心思想那么多,对付阿房宫里的生活就够了,从此不教胡人度关山。长城做好了,胡苏也到那儿守长城了呢,那么笨蛋的脑袋,父王肯定不会喜欢他的。
这项工程,耗费的人力、物力,很多人一眼就看到了,但又谁会阻止呢?只有传说中的一个民间妇女,就是那个叫孟姜女哭了几声,有人说她哭倒了长城,而二千多年了,长城还在。那只是传说。
四海之内,唯我独尊。
秦始皇更睡不安稳了。
这位不可一世的帝王拥有整个天下,威加海内,就是主宰不了自己,无论在肉体上,还是精神上,他都是残废者,幼时是一位软骨症的孩子,时常患着支气管炎,胸部发育异常,和鸷鸟一样,声音和豺狼一样,而且他的脑膜有一种什么细菌时常与他过不去,自壮年以来便时时
有羊儿疯的发作。这样做着元首虽然没可奈何,但也十分担忧,呕吐了,头痛了,晕眩了,发烧了,甚至哪个地方痒了,都是不可等闲视之的。以前,楚王爱细腰,宫女也多饿死(减肥之故)呢,而秦始皇身上的“零件”多毛病,御医的作用便非常明显了,然而秦始皇的脑子里早已有一群苍蝇打交,没有完全听他们的话,这个要治标,那个要治本,但治得好一时,治不了一世,于是,那些骗鬼的方士更派上了用场,他们今天讲阴阳五行相生相克,明天讲了大鱼为祟神仙妖异,后天讲渤海中的三座仙山:篷莱、方丈和瀛洲,再下来好戏便开始了,讲长生不老药,秦始皇体弱多病,正忧不久于人世,在阿房宫的温柔乡里也预感到死神在门外探头探脑,这下可流下口水了吧?方士们的三寸不烂之舌,一下子打开了市场,于是,车轮滚滚,旌旗猎猎,秦始皇率领求仙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到了篷莱,还令一个叫徐福的方士,率领五百童男童女出外求仙药。其实也是的,身为一个帝王,如果两脚一伸,睁不开眼睛,天下就不是自己的了,就是阿房宫里的女人,也是别人的了,这么浅白的道理,哪个不懂?谁不想长生不老?!只是那些方士背着这傀儡,冷冷笑,把下颐向上晴蜓点水动一下:这是有史以来天下第一条蕃薯,而且是烂的。
秦始皇就这样被人玩弄着,一个朝代被人玩于股掌之中而浑然不知,他所预感着的阴谋在李斯赵高之间却活跃了起来。赵高把始皇写给扶苏的手诏扼着没有发出,他主张立胡亥,便和李斯串通起来,把那诏书的内容完全改换了。然而,他已经变成了一条臭咸鱼。
堂堂秦朝,几个“苍蝇”在飞,被搞得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