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里的垃圾清运工

雨哗哗唰唰下了一整夜之后，仍然没有丝毫减弱的意思。今天是星期天，不上班，八点多钟，我罩了大雨伞拿了环保袋去菜场买菜。雨实在大，尚未出小区，两只裤脚已被地上反溅起的水花打湿了，正好旁边是物业用房的走廊，便走上走廊放下雨伞避雨。却见走廊另一头，孔师傅光着上半身坐在椅子上狼吞虎咽地吃冷饭，虽说梅雨季节算是夏季，但下着大雨，光着身子还是挺冷的。孔师傅是小区里的清运垃圾工，因我有起早晨跑的习惯，只要不下雨雪，无论春夏秋冬，早晨都要出去运动运动，所以经常在天刚蒙蒙亮时或者在早晨清冷的月光下或者在昏黄的路灯下看见他：或用一把大铁锹掏我楼下的垃圾桶，一锹锹地往垃圾车上装垃圾；或在小区的道路上骑三轮车运垃圾，因为负载大，屁股脱离座垫，上半身弯腰前倾着，随着左一脚右一脚踩三轮车的节奏也在一起一伏着；他看见我呵呵笑着算是打了招呼，我看见他时几乎都是气喘吁吁的样子。

我向他走过去。一走近他，就明白他为什么不穿衣服了：旁边闲置的一张空桌子上，放着一顶笋壳斗笠，桌沿上晾着一件水湿之后拧干的短袖汗衫；桌上还放着一双橡胶手套和一件雨衣，雨衣的下摆垂在桌沿下，滴滴答答地滴水，地上则是一汪小水潭——他已冒着如此滂沱大雨劳作好一阵子了。

我指着走廊外雨中停着的空垃圾车说：好大的雨啊，孔师傅，不信，没等你吃完饭，你的垃圾车斗里要装满半车水了。

他边吃着饭边说，雨是大的，但车斗不会装水，车斗底我给它穿了十几个小孔，垃圾车漏水不漏垃圾，要不大雨天就不好运垃圾了。

我问：你怎么现在才吃早饭？

他说；我一般要运完垃圾后才吃早饭，今天大雨天要慢些，也已运了三趟到垃圾站，清了半个小区，现在歇下吃早饭，吃完再清半个小区。

早饭谁给你送过来的？

上工的时候自己从家里带来放在这里的。

你是几点钟上工的？

他已吃完饭，将空饭盒用塑料袋装好说：垃圾站夏天五点钟开门，我四点半前赶到小区开始工作，第一车送到垃圾站正好赶上开门，不管什么天气都这样，否则来不及清运；冬天迟点，垃圾站六点开门，我五点钟赶到小区上工。

几天一轮班，有没有休息天？

孔师傅笑了：你这话问的，我是农民临时工，不像你们有正式单位签劳动合同的，有休息天，节假日上班还有补贴。整个小区清运垃圾就我一人，大年三十也好，下大雨下大雪也好，家里出了天大的事也好，都不好停一天的，垃圾一天不清，你想想看这么漂亮的小区会是个什么样子？

那一个月能拿多少工资？

我在这里做了五年了，原来七百五，后来八百元，去年开始加到九百元，垃圾车是物业公司的，手套和雨衣雨鞋都是自己买的，天天自己带饭吃，做着做着就没心想做下去了。言语中他流露出想放弃这份工作的念头，停顿一会他又说：不过，要是大年三十有加班工资，或者这么大的雨天给买双雨鞋，我还是做得下去的。

如此简陋的劳动条件，如此高强度的劳作，如此任劳任怨地付出，想得到的仅仅是大年三十有加班工资，大雨天能有一双公家买的雨鞋。再想想我们这些有正式单位“签劳动合同”的，坐在宽敞整洁的办公室里，有相对稳定的收入，还有什么理由不好好工作呢？

垃圾清运工，也清除着人们斤斤计较、患得患失的思想垃圾啊。

2010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