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会的代价
我家三楼的阳台上有一个马蜂窝,这,我是知道的。
刚刚进入初夏时,我就经常发现有一只只马蜂在三楼飞进飞出,当时也没太在意。不久,在楼房的房檐下便结出了一个青枣般大小的蜂窝,上面有三两只马蜂,好像总是在上面急匆匆地忙碌着。蜂窝一天天增大起来,马蜂也一天天增多。后来,蜂窝竟长到有莲蓬般大小,马蜂也更多了,密密麻麻地在上面蠕动着。
我们三楼的房间暂时还闲置着,家人几乎都不去那儿。如果不是要到三楼阳台晾晒衣物,我平时也很少到那儿去。每次走上去,我都小心翼翼地,动作尽可能轻缓一些,生怕惊动那些马蜂——因为它们也有自己的生活,大概也同样不喜欢外界的干扰吧——就像自己喜欢安静一样。
一个夏天即将过去,我和那一窝马蜂各自忙碌着各自的事情,互不干涉,互补影响,甚至都几乎视对方而不见,一直相安无事。
我一次次地上楼晾晒衣物,也从没发现一只马蜂警觉地跟踪我,追逐我,或者做出带有丝毫敌意的攻击性的举动。渐渐地,我对它们也就放松了警惕,甚至心理防线完全撤去。我想,我绝不伤害他们,只要我不伤害他们,它们一定不会主动攻击我的——这是很多动物共有的习性,也包括马蜂这样弱小的生灵。
然而,误会,终究还是有一天发生了。那天,我洗完衣物,送上三楼去,衣物一件一件地都晾晒衣架上,最后一件是一条红色的被罩。就在离蜂窝不到两米远的地方,我用力抖动着被罩,准备把它晾上去。这一动作,我没有恶意,没有敌意,甚至连玩笑的挑衅都没有。
就在那转瞬之间,我真的一下子戳了马蜂窝,刚才还安静的马蜂一下子炸开了窝,哄地一声,纷纷离开蜂窝,剌剌地向我扑过来。顿时,我只觉得天旋地转。我不仅仅是腹背受敌,而是四周都布满了充满敌意的魔鬼,它们一个个真枪实弹地向我进攻。我腰上背上肩上脖颈上手臂上,到处都火辣辣地刺痛。一时间,世界末日来临的绝望感觉迅速传遍了全身。我本
能地将手里的被罩不停地摔打,企图赶跑这群恶魔般的混蛋。谁知,愈是这样,那些疯狂了的小东西愈是拼了命一样地进攻。直到我仓惶逃离现场,它们才松了一口气,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结束了这场战斗。
我身上多处都起了恐怖的红包,并伴有钻心的疼痛,令人难以忍受。我很懊恼,很委屈,同时也有些自责。我疏忽了这是条红色的被罩,红色,它们也许是受到了红色的刺激,可能以为我要伤害它们,出于本能的自我保护,才使出杀手锏来,做出奋力拼杀的。后来上网百度一下,说马蜂遇到攻击或不友善干扰时,才会群起而攻击。一定是它们误会了我。
面糊,食用油,生酱油,冷水,捣碎了的马齿苋(当地叫马蜂菜,民间传说它可以解蜂毒。)又涂又抹,都无济于事,甚至皮炎平皮康王都用了,仍然没有明显的效果。强忍疼痛,我又挤又掐,还是不行。我像战场上溃败下来的一名士兵,不但丢盔卸甲,还有满身累累的创伤。
没有行之有效的办法,我只好咬牙忍耐着。心想,时间长了,总会好起来的,反正不会要命的。我就这样坚持着,直等到蜂毒一丝一毫地在体内分解。
剧烈的疼痛使我对马蜂怨恨起来。想当初,蜂窝青枣般大小时,家人几次要捣掉,以防患于未然,我还建议说,马蜂是益虫,是人类的好朋友。我们不去惹它,它是不会伤害我们的。而今天,身上的疼痛讽刺性地一直深入到内心,这些该死的马蜂辜负了我。
儿子放学回家,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怒不可遏,于是,他穿上雨衣带上头盔手套,一把火将蜂窝烧了个面目全非……
此后的几天,我打扫卫生时,总是见到一只只死去的马蜂,可怜兮兮地躺在地上。风吹在它们弱小的躯体上,那薄薄的翼翅还当风抖动。似乎炫耀着胜利者的骄傲和英雄的悲壮。
我的伤渐渐地好起来,没留下一丁点儿伤痕,也没有丝毫的痛觉了。人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这件事,几天后也就淡忘了。
然而,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有死去的马蜂或在阳台上或在院子里出现。那些参与肉搏的家伙,毫无疑问地死去了;那些失去家园的小东西,经过了怎样的痛苦挣扎后也相继死去了。
我不是胜利者,我曾经是那样地痛苦不堪。难道那些黄色的小生灵是胜利者吗?它们是将生命拿来做代价的呀!
两败俱伤,我突然想到了这个词。
这些惨重的代价仅仅缘于一次小小的误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