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川书院
咸丰三年(1853),白沙桐木湾的秀才李万兆渴盼族人“发科发甲,英才蔚起”,便率领儿子六人,筹资建了东川书院。
东川书院是宜章境地仅存的一所保存基本完好的清代书院。
说到“基本完好”时,心里依然有些不是滋味,因为书院大门口那力道遒劲的“东川书院”的匾牌换成了时人写的墨字,书院右边那椽笔般的宝塔换成了一蓬乱竹,书院二楼上那启蒙学生必拜的孔夫子塑像和牌位也仅仅只留下了一点点痕迹。
好在其他的一切仍在。书院前的老柏树,依稀记得先生抑扬顿挫的吟哦和学子摇头晃脑的背诵;书院东边的那条清澈的小川,仿佛流淌着先生指尖上溢出的雅韵和学子喉咙里吼出的欢歌。书院的桌椅,仍就残留着先生飞溅的唾沫和学子课业的墨渍;书院的青砖黑瓦,依然播放着《弟子规》、《千字文》和《三字经》的芬芳。
书院属于两层砖木建筑。为了书院的建造,李万兆和他的儿子们颇费了些心思。书院由围墙和院体两部分组成。一进入书院的围墙大门,院体大门上金光四射的“东川书院”匾额就呈现在你的眼前。那字体端庄而厚重,似乎昭示着做学问是一件极为严肃的事。围墙大门的左侧,是一个青砖砌成的近十米高的宝塔。右侧,是一个半圆形的水池,有一小渠引清水而至。左边的塔,是椽笔的象征,暗示着经世文章可通天;右边的水池,是砚台的形象,隐喻着文思如泉汩汩来。其实,塔是用来焚纸的。写满了圣人圣言和先贤睿语的字纸,不能四处扔弃,而应在塔前虔诚焚之。水池的池头,是用来取水研磨的。源头活水,文思泉涌啊。池尾,则是清洗毛笔的。此做一池,也算是效法右军羲之吧。
进入院体的大门,是一个莫约丈五的宽敞通道。通道的墙上,镶嵌着书院主人李万兆亲自撰写的建东川书院的序。序写得很有文采,连书圣王羲之的千古佳句“清流激湍,映带左右”也用了上去。因避了日晒雨淋,序中的字迹依然十分清晰,加上院主隽秀的楷体确实功力非凡,所以,这不失为一幅好的书法作品。
也许是为了采光需要吧,书院的正中央是一个很大的长方形天井。天井的两侧,则是先生们授课的学馆。上下两层,共有八个。通道上方,应该是先生们休憩或是批阅课业的地方。天井的最里面,是一个不小的厅台,这该是先生们集中训导和惩戒弟子的地方吧?厅台的一侧还有一个厢房,这肯定是先生住宿的地方了。
俯瞰天井和从天井两端延伸的笔直通道,恰似一“中”字。一曰“中举”的“中”,二曰“中流砥柱”的“中”。
按书院的规模,容纳百十人学习是没有问题的。在不影响本族子弟就学的情况下,吸纳点外族学子也是可以的了。于是,周边的村落的绅士,也有送稚童来就学的。书院的名声就日益大了,与笆篱堡早年兴办的“西山书院”伯仲相齐,这一带求学便有了“外有西山,里有东川”之说。
书院的后部,紧连着一座叫白石岭的石山,形如白虎。白石岭风景极美,特别是它那半包围似溶洞的峭壁,震撼过东川书院的莘莘学子和慕名而来的游客。岭的半山腰,存有寺庙的遗迹。传说大顺皇帝李自成,北京兵败后曾化成和尚隐居于此。寺庙对门的石壁上,有一个颇有传奇色彩的出米洞。白石岭前倾的峭壁很大很长,几乎一座山都是这个结构。峭壁上不时伸出些石头,千姿百态的,很让人惬意和赞叹。白石岭的石头属于风化石系列,不适于雕刻。但由于峭壁前倾角度很大,避免了日晒雨淋,所以直接将诗赋写在石壁上,数百年仍墨迹犹新。先生学子们研习之乎者也累了,便携了笔墨上山散心。情致深时,信笔一挥,也许传世佳作就产生了。
在满壁的诗作中,有一首字迹清晰,墨色饱满的清朝遗笔引起了笔者极大的兴趣:
白石岭
光绪乙未岁从学东川院到此游玩题诗
绝壁断崖白石岭,
同侪数伍喜盘旋。
侬攀前岩友随后,
此地常闻有旧仙。
最后还大大咧咧地写着:邓廷翰题。
我佩服他的勇气和胆量。从东川学院授业的对象和诗的程度看,这个邓廷翰绝对只是个少童。小小年纪,敢把自己的才华和学识陈列在悬崖上百余年,很令我为其赞叹。
岳麓山是为岳麓书院添了光彩的,而岳麓书院又何尝没有给岳麓山增色?同样的道理,白石岭为东川书院添了光,东川书院也为白石岭增了色的。
倚白石,傍东川,得山水之灵气,这地灵是必有人杰的。记得当年在桐木湾李氏宗祠门口,立有七八对石桅杆(俗称桅子树)。桅杆由旗杆石固定,旗杆石又叫功名石。家族里出了秀才、举人、进士功名的贤人,族里就会在祠堂大门前竖一对桅杆,既向外族人彰显,也激励本族人奋发。
族人说村里的李昌淦跟毛泽东同过学,并有毕业照和同学录作证。说毕业考试中,毛泽东的成绩第三,李昌淦的成绩第十一。他儿子李尚云,却是个远近闻名的农民画家。上个世纪20年代初,村里有两个黄埔四期的毕业生。眼下也有在北大等高校教书的数名教授,和十余名硕士、博士研究生。
文化是需要传承的,有了东川书院157年的文化积淀,“英才蔚起”是理所当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