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牛粪
上个世纪70年代,“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那些用白石灰刷的大字标语:“阶级斗争是纲,其余都是目”、“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至今还历历在目。
那时的乡村,发动打沼气池,把打沼气池作为政治任务。我家虽然缺吃少穿,还是勒紧裤带在茅草房后打了一口沼气池。这口沼气池很大,装粪可能要装500余挑,拱盖凸出地面,就像一个大大的地堡。如今,这个遗址犹存,留在了老屋基地的废墟上,有一棵核桃树已在它的边上长得枝繁叶茂。这个沼气池不再使用,成了大地上一块无法痊愈的伤疤。
野百合花也有春天,茅草房里也有梦想。那个梦想就是吃得饱、穿得暖、有柴烧。今天看来,这个梦想或许有点可笑,但在那时要实现这个梦想也绝非易事。
缺柴,到很远的山里去砍,不但不好砍,而且还有守林人挡。因而沼气排上了用场。我家无钱,真正意义上的沼气池未建起,沼气池上面空空如也,没法在上面养猪,因而生产沼气的肥料没有。这就只得由我想办法了,那时父母要到生产队出工,才有口粮,才有饭吃。我先是背了一个烂荚背,在里面缝了一层塑料口袋布,捡牛粪。牛粪不那么好捡,因为捡牛粪的小伙伴太多。
放假时,我们就在生产队的牛圈门口等着,一个小伙伴占一头牛,饲养员放牛后跟着牛屁股后面走。水牛屙的屎多,往往要下水时才翘起尾巴屙,也有在路上屙的,但很少。我们就在后面盛着热气腾腾的牛屎。有些牛把屎屙到水里,我们就只好下到水里,双手捧起放到荚背里或撮箕里,这种情况收获甚微。
稍大一点,我担得伸粪撮箕了。我就用撮箕去捡粪。这要方便得多,因为只要有一块平地,挑累了,就可以歇一歇再走,不像荚背要有相当高的台台或田埂才可歇歇。
一次,星期天,我和一个小伙伴到河那边山后较远的地方去。在那里,到处都是散落的牛粪,有些湿漉漉的,有些有点干,有些则干成了壳。有成群的黑黑的牛屎八儿在那里活动。看到牛屎八儿歇在牛背上,牛儿慢悠悠地啃着青草,那份悠然我至今不忘。我俩一人捡了足足一挑牛粪,大汗淋漓才边走边歇挑回家中。心中那份欣喜至今还那么韵味悠长。
现在我家乡已没有几头牛了,一是机械化耕作,二是牛儿没有生存的地盘。河那面的山坡从脚到顶几乎开垦殆尽。夏天是漫山遍野的玉米林。冬天则是满目衰草,黄黄的一片。过度开发,家园满目疮痍。苍松翠柏成了记忆的风景。坡殇,山殇,我浊伤。一幢幢漂亮的楼房、现代化的设施建筑在对生态环境毁灭性的破坏上。天蓝、地绿、水清,何其难也!
退耕还林虽好,但实施起来太难,乡民为了眼前的利益,每年几百斤、上千斤玉米,就是不愿意。因而天蓝、地绿、水清,任重而道远也。
如今,曾经捡牛粪的那个少年已步入天命之年且多病。那个捡牛粪的少年离他越来越远,在记忆的长河里偶尔也会泛起几朵雪白的浪花,用文字定格成岁月的风景。他虽然力不从心,也还在孜孜不倦地建设美丽的家园。他的家园树木成荫,鸟语花香。很多人不理解,他就喜欢这样。
我之所以回顾少年时期的苦难,是因为我坚信:“一个人,只要养成了勤劳的习惯,就是再没本事,再倒霉,找碗饭吃是不成问题的。”
2013/04/10草稿。2013/04/18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