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晨曦中午与傍晚

是谁在天籁之外歌唱着“太阳出来照四方”？是谁每天最早扛着锄头，扛着犁铧，走进山坡，走进田野，打着赤脚，脚步稳重而坚强？是谁牵着水牛走向故乡的小河，给水牛洗澡，让水牛饮水，在一叶扁舟的江上，影子拉得老长老长，河水里的故乡是那样悠闲的摇曳着黄昏的情韵？是父亲，是一身尘土的父亲，是一个憨厚老实的山村农民的父亲。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年年岁岁，岁岁年年。晨曦中午和傍晚成了父亲三个时段的操劳者。粗大而厚实的手，抱过大山，抱过田野，抱过小溪，抱过雪雨风霜，抱过许多苦难的日子，抱过许多山里的故事。更多的是抱过我们四兄弟，艰难地行走在山村里，行走在田野里，为两块钱的学费，父亲愁苦得无语，低着头，又抬起头，看看天空，天空还是漫天的彩云和朝霞，有时乌云密布，雷雨交加。无助，痛苦，绝望仿佛写满了他的脸，写满了他的全身，他不说话，拿着纤绳，走向故乡的小河，去拉船。打着赤脚，踩在滚烫的卵石上，踩在被太阳烧焦的沙滩上。还是低着头，使出自己的全身力气，把木船拉上滩，因为家里的母亲等着米下锅。家里的孩子等着父亲那一把救命的米。看着父亲背着布口袋走回家，孩子们是多么的高兴，是多么的欢喜，仿佛有了生命的希望。

每到冬天，父亲赤着脚，走在泥路上，开着冰口的脚，流下了殷红的血迹，父亲舍不得买一双鞋子穿。很多时候，父亲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吃饭，母亲常常在家里朝父亲干活的方向喊，已经过了早饭时间，已经过了中午吃饭时间，已经过了晚饭时间，他还是不回家。母亲一肚子的气，父亲却说，我把那点土挖完，你们吃吧，又没有什么好吃的。母亲的埋怨声也没有了。父亲对土地的感情格外钟情，哪里有杂草，他就用手一根一根的拔掉，哪里的庄稼被风吹倒了，父亲就把庄稼扶起来，对庄稼就是一种依恋。

父亲当过两年兵，在部队里始终觉得毛泽东思想是最伟大的思想，是毛主席领导穷人翻了身得了解放。我们必须拥护毛主席的领导。后来退伍回到家里，就在生产队里干了30多年的保管员。生产队里的粮食，由他一个挑进挑出，他仿佛有使不完的劲。我们家里都没有粮食吃，他作为粮管员，不会要集体的一粒粮食。遇到集体晒花生，其他的孩子去晒坝里拿花生，要是我们去拿，他就不允许，说是集体的粮食，不能乱来。母亲为了孩子，说，你一点私心都没有，父亲说，不要去贪那点小便宜，说我们的名声不好听。我的父亲就是这样一位无私欲讲奉献的父亲。

父亲老了，牙齿全落了，好在三弟给他安了一口人工牙齿。前不久，他来到深圳，看到我们公司的员工们倒了很多饭菜，心里都不高兴。说现在的人享福多了，之前没有粮食吃，这些孩子没有过苦日子不知道苦难的滋味。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想的？这样多浪费呀！

我看到父亲的身影，仿佛看到那天上的弯弯的月亮，看到故乡的风雨，看到故乡的小河，父亲在一叶扁舟里，驾驭着蒿杆，拉着纤，泪水流了脸颊，痛苦写满了全身。父亲一年四季在轻吻土地，在打理着家庭，现在可以享享福了。他现在还是舍不得锄头，还在种一些小菜，他说自己吃方便。重庆市合川区太和镇富金坝水电库区淹没了我们的土地，社保养老金可以领了，退伍军人补助也领了很多年了，虽然金额不是很多，但是对于父母来说，社保养老金是一种安慰，农民可以领养老金了，户口成了城镇户口。现在父母成了名副其实的城市农民。父亲说，都是中国共产党的政策好，改革开放政策好，现在才有这么好的机会。

父亲在故乡，扛着一把锄头，对着田野高声歌唱：“太阳出来照四方……”，歌声飘满了山岗。父亲的身影搅动着晨曦中午和傍晚，我把思念的路线缩短，父亲把故乡的岁月拉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