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家族那些人前言（十八）

十八、

母亲又一次为我准备去云南建设兵团的行装，母亲为我准备的行李物品丰富、周到，父母没能阻拦我的幼稚行为。我的幼稚行为已经指日以待，出发的日期已经确定是在1970年12月15日。

1970年12月15日我将奔赴云南生产建设兵团，我与祥说好了，让他不必送，只要记在心里就是了。我们临别时彼此眼圈都湿润了，俩人又一次热烈相拥，含泪吻别。

坚强的母亲，自从送走父亲支内后，又送走我们一个个子女，子女们一个个相继离开了上海。母亲有泪往肚里咽，我感受母亲遭受的痛苦与打击是巨大的，但她把这些痛苦都藏在了心里。平凡的母亲，伟大的母亲，天底下大好的母亲在我的心里一直是引以为豪的。我一直想为母亲写一篇文字，伟大的平民母亲，值得怀念，值得称颂。

那天是母亲与三哥送我上的火车。那年，三哥由于病痛，提前探亲假回沪。我的行李在三天前便由母亲与三哥帮忙在上海北站托运前往目的地——云南农场了。

出发的日子终于到了，南下的列车早已安安静静的横卧在铮亮的铁轨上，像巨大的蛟龙喷着大口的雾气看着人们，等待人们驾驶它奔向远方。站台上人山人海，送行的人已是人头攒动。有的为子女送行；有的为同学送行；有的为朋友送行；有的为亲戚送行。我是与投亲插队农村的农民同去云南的。时间快到，列车汽笛拉出了一声响亮的长长鸣叫声，提醒人们时刻就在眼前。送行的人此刻群情激昂、悲伤，亲情、友情、爱情、真情、真爱毫无掩饰竞相流露，哭声、泣声、叫声、喊声、汇成了洪大的悲嚎声浪，场面伤感，让人惆怅，让人心酸。列车发出第二次呜呜长鸣声，像人们心中发出凄凉的悲泣声，人们顿时忘了所有，有大声啼哭的，有大声叫唤的，有低声抽泣的，有眼睛湿润，目光呆滞的，有痛苦离别的凄凉低哭、嚎啕大哭，悲哀喊声、哭声夹杂在一起的各种声音、形状，人间的亲情、友情、爱情此刻宣泄展示、表露无疑，哭声、喊声顿时充斥整个站台空间。列车上的年轻男女同胞们此刻的心情低沉到了极点，泪雨倾盆，默默含泪无言挥手向亲人、朋友告别。

我看到母亲强忍住眼泪，默默地看着我，我也默默地为母亲支撑着。我为母亲的勇敢、坚强而感动，在那种亲情分离的情况下不落泪的人是很少见的，我只有默默的用眼神来安慰母亲。我要过集体生活的愿望实现了，想要受到组织的关心、支持，知青的心愿实现了，我的心情好像提升了。但我远离了大好、大善、大爱的母亲，远离了生我养我的大上海，第一次踏上了真正离开亲人的人生之路。面对未来大千世界无穷无尽的未知数，我顿时有种不言名状、莫名的失落感。

我哽咽着不让泪水流出来，我一句话也说不出。因为这样的状况虽然有外在因素，但是最终是我自己选择的。我向母亲与三哥默默挥手告别，母亲与三哥向我点头示意，意思让我安心踏上征途。此时无声胜有声，一切都在不言中。列车缓缓往西南方向移动，夹杂着人们的哭声、叫声，向着前方驰去。亲情在人类社会此刻表露得淋漓尽致，就像一个诺大的悲哀交响乐曲在站台空间回荡。列车随后发出第三声长鸣，又像为送行的人们送个长别，又像为青年男女同胞祝福，一路走好，平安到达目的地，开始人生又一段旅程。紧接着列车加快速度，咔嚓咔嚓向着大西南方向——云南昆明急驰。送行的人带着痛苦的泪水，淡出了男女同胞们的视线。

母亲与三哥消失在人流之中，我静静地坐在靠车窗的火车座位上，亲情的巨大力量让我默默的感受思念的痛楚。我的两眼湿润了，眼前出现了母亲偌大的一个善良形象。

列车其他车厢上也有投亲插队的上海知青，我是属于那种喜欢交际外向型的人。两女青年谈得很投入，我与她很快成了好朋友，我又有了新朋友。很快我们熟悉起来，很快我适应了新的环境。

列车到达昆明需三天三夜，在列车上虽有旅途劳累的感觉，但我有感到精神受到抚慰，集体生活的快感。列车上的情景立刻冲淡了我暂时离开亲人的寂寞感。这也许是由于我个性的原因，我很快融入、投入到新的生活圈子之中。

本节车厢只有我一个上海知青，其他人都是我自行联系插队落户上海农村的农民。我们大家相处得很好，晚上睡觉轮流睡在座位下面。脚肿了，互相挤让，轮流在车厢里来回走动走动，便可消肿。

我在本节车厢里是最时髦的女孩之一，青春年少，时行短发，脸型俊俏，五官端正。我上身穿的是闪光时装上衣；下身穿的是奶黄色时行小裤腿的直筒裤；脚上穿的是当时最流行的丁字型真牛皮皮鞋，随身带有时髦的用麦桔编成的绣花精美草包。活脱脱一个时髦纯真的上海小家闺秀，在车厢内明显突出。男女青年都投来羡慕、友好的眼光。因为我从小就喜欢穿着打扮，就这德性，喜欢臭美。爱美之心，人之皆有。就是到了老了，我还是这么爱美。人间真、善、美对我来说是一个享受生活，享受人生，享受大自然的美好过程。

列车到达昆明，铁路征程结束，换乘军用卡车，公路征程开始。公路路程需一个星期，白天行程，晚上到接待站住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