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关于鸡蛋的记忆
在我家,现在每天早饭时,母亲都会给我们每人煮一个鸡蛋。我总是第一个吃完,并且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每到这时,母亲就会笑着说,都是小时候馋的。
说起小时候,许多记忆一下子涌上心头,零星的记忆碎片中,过去的时光一一浮现。
那时的我很小,只有5,6岁的光景。因为我在家里6个兄妹中排行最小,所以家里大大小小的人都对我疼爱有加。虽然在那困难的日子里,宠爱也只限于割草时可以少割半篮,喝饭时可以多得到一小勺稠饭。
记忆中,最清楚的是堂屋里八仙桌旁,老圈椅下的那只青花瓷坛。(现在才知道那是古董,只可惜前几年被人偷走了)那时它之所以成为全家人的心肝宝贝,只因为那里面装着的是家里那几只老母鸡下的蛋。不大的坛子,从来没有装满也从来没有空过。那些宝贵的鸡蛋,可以帮母亲换来缝衣的针线,也是我们兄妹过生日时得到的唯一的生日礼物,还可以在来贵客时,成为饭桌上唯一的能拿出门去的好菜。当然这一切必须得到一个人的允许。那人就是我的爷爷。
八十多岁的爷爷,是个老红军,老革命,老党员,在全村都很有威望。更是我们这一大家子人的主心骨。每天,身材魁梧的他就坐在他那把黑黑的老圈椅上像指挥行军打仗一样,指挥着全家人的生活起居,种种琐事。
在我的记忆里,父母亲在爷爷面前总是毕恭毕敬的,也从没见爷爷对父亲有过笑脸,(尽管父母在我们眼里是那样了不起。)家里的姐姐们见了爷爷也总是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只有哥哥和最小的我讨他老人的欢心。(哥哥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嘛,而我是老小。)尽管如此,我们在爷爷面前也都是毕恭毕敬,不敢放肆。
有一天,不记得什么季节,只记得天很晴朗。临近中午,母亲在灶房做饭,我在屋门前玩耍。爷爷呢?照例在准备他饭前小酌的下酒菜。只见他弯腰在椅子下的坛子里摸了好一会儿。(他总是不舍得吃刚刚放进去的新鲜鸡蛋,而是费劲的从坛子底摸时间最长的鸡蛋。为了防止拿错,爷爷还用铅笔在每只鸡蛋上都写明他们的生产日期。)然后,从桌洞里拿出那只没有把的饭勺,放在小火炉口上。等饭勺里的油烧热了,鸡蛋也打好了,倒入饭勺里面,“滋啦------”浓浓的香味顿时弥漫整间屋子,甚至飘到屋外,钻进我的鼻孔里。不一会儿,鸡蛋煎好了,爷爷小心地把它们捣碎,倒入小茶盅内,然后倒上一大杯自制的药酒,开始自斟自饮起来。
许是肚子里的馋虫作祟,许是那香味太有诱惑力,我再也无心玩耍,脚步不听使唤的向屋里挪动。可是,看看爷爷那黑黑的严肃的脸,想想母亲平时的教导,又止步不前了。后来,我选择了一个好地方------高高的门槛坐下,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爷爷面前的那只茶盅。终于,我忍不住了,开始小声哼哼,目的是想引起爷爷的注意,可他老人家好像没看见我,也没听见我的声音一样,照旧喝一口酒再夹一口鸡蛋,还一副很享受的神情。我的声音不由得变高起来“啊----娘------啊-----娘”那带着哭腔的呼唤要表达的只有一个意思“爷爷,我也要吃!”
母亲听到我的声音,走出门来一看,马上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她不能也不敢让爷爷给我一口菜吃,更不敢在长辈面前教训孩子,只好哄我说:“好孩子,等我我做好饭带你出去玩。”而不懂事的我依然眼睛盯着屋里,不停地嘟囔“啊----娘------娘!”
母亲终于做好饭了,她拉起我,急急的要往外走。我一看,事已至此,鸡蛋恐怕与我无缘了,也只好停止哭闹,跟着母亲站起身来。就在这时,一个洪钟一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小妮,过来!”我怯怯的躲在母亲身后问:“干什么呀,爷爷?”
“干什么?给你两巴掌。”听爷爷的声音已柔和了不少,回头看看母亲,母亲示意我听爷爷的话。我鼓起勇气,向爷爷身边走去。来到他身边,爷爷左手把茶盅往我这儿推,右手递过筷子。我惊喜的发现,哇,里面的鸡蛋还有不少呢!我像只馋极的小狗,头也不抬就吃起来。爷爷呢,一边看着我吃,一边教育开了:“记住,以后老人吃剩下的才是小孩的,给就吃,不给也不能要。”这话既是说给我听的,更是说给我母亲听的。站在屋门外的母亲连连点着头,而我,却只顾着狼吞虎咽了。
从那以后,再看见爷爷吃好东西或者家里做好饭招待客人,我都会乖乖的走开,而爷爷也总是会留下一些给我。
几十年过去了,疼我,爱我的爷爷早已离开人世,母亲也已七十多岁了,关于鸡蛋的往事早已成为我当年馋嘴的佐证,无数次在饭桌上被提起。而对当年爷爷的举动,我也由不满到理解再到感激。
今天,要把它写出来,只是因为看到现在的父母对孩子太过溺爱,在家里,孩子的地位甚至超过父母,祖父母。我只想说,给孩子好的物质生活,不如给他们好的家庭教育。再好的东西总有用完的时候,而好的家教会让孩子受益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