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家族那些人前言(三十八)
三十八、
春天在人们心间是美好的象征,人类亲情就像自然界的春天一样温暖着我一颗深受上山下乡蹂躏的凄美纯洁的心。我这个脑袋瓜子聪明,但涉世未深,城府浅薄,单纯幼稚的上海女知青,将在这悲惨的人生旅程中经历中国农村的残酷现实。
金生到金山石化包工干活的生计告一段落,下半年有了活计再去,于是他又返回农业社参加劳动。春天很快过去,迎来了初夏时节。刚入夏之时,长三角的气候特征还是舒适宜人,不显得烦躁,穿着单衣单裤,身心感觉还是不错。我与金生的夫妻生活,似乎有一种先结婚后恋爱的状态。尽管我对金生始终处于一种家庭责任与亲情关系、世俗理念的习惯性思维,并没有产生过真爱的感觉;但是金生?我确实处于一种真正疼爱有加,爱到极致的状况。这让我没有理由背叛这农民丈夫,做出任何逃脱艰苦环境的行动,我将在这个既贫穷又充满爱心的氛围中生根开花结果。
那是一个凉爽初夏的一天,天空中吹着有点劲道的西北风,人感舒适。我与金生收工回到家。金生去了菜地送肥,我在家搞菜,准备煮饭。忽听西南角方向传来大声“救命,救命,救火,救火......”的呼喊声。也真玄乎了,上天为什么那天吹起了初夏难得的西北劲风,把那救命声清晰的灌入牛牛村宗族兄弟姐妹的耳朵之中。
那救命呼喊声来自西南方向发发村春生的家中。春生的低能痴傻三儿子——孟良被父亲春生锁在七露头房间内已经十多天了。因为他失去思维意识,整天在外闯事,祸害生灵。春生出于无奈,没有办法管教这样的儿子,只能出此下策,将他关入房内,阻止他的半痴傻行为。到吃饭时间将饭食从窗口中塞入;房间中的马桶,孟良也不认识,随地大小便成为他的恶作剧。整个房间是他拉屎撒尿随心所欲呲牙咧嘴的战场,更让人愤怒的是他将屎尿往墙壁处涂鸦画画。春生忍无可忍,与其他几个儿子,进到房间将他擒住,用长铁链将他拴在房柱子上,将房间打扫干净,然后将马桶放在他候得到的地方。但是让人想不到的是,你说孟良傻吧,他也有懂的地方,居然被他想法找到了火柴、柴草,(柴草是他铺在地上床铺的垫草,他不愿睡在床上。)因为火柴在那铁链候得到的床物桌子的抽屉里躺着呢,孟良居然不费周折的找到了所要的东西。这春生怎么就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呢,没有收拾好火柴,纵火作案工具被这半疯傻儿子不费吹灰之力找到了。那天春生收工后,在家煮晚饭,忽然闻到有股焦臭味传到厨房间。他赶忙奔向孟良房间窗户,见到了此情景:孟良划着了火柴,点燃了稻草,熊熊火焰已经燃着了房间内的物件。屋内已是火光弥漫,浓烟滚滚,一大串火舌呼呼呼的窜上了房顶,春生大喊一声“不好”。于是叫喊着另外三个儿子扑灭火势,但是此时的孟良像一头受了惊的野兽,说道“谁敢进来,我抱着谁,先烧死谁。”吓得另外三兄弟吸着冷气,倒退三步,腿都软了。于是春生疾呼救命、救火。
牛牛村的村民们全听到了求救声,那天的风又来的有点小急促。如果这场火灾没有被消灭在萌芽状态之中,不能得到及时扑灭的话,这场大火随着风势将蔓延到附近村民的房屋,殃及无辜,殃及乡里,祸害无穷。金生在菜地听到呼救声,立刻挑着粪桶担赶回家,说道“我得去救火,小华,你呆在家,你身上有孕,不要去,懂吗?......”还没说完,肩挑水担,拔腿赶往出事地点。村民们也都出动了,有的提着水桶,有的拿着脸盆、脚盆,有的挑着水桶,全都奔往西南方向春生家。我没有听金生的话,手握脸盆,也赶往春生家了。只见众人提水的提水,挑水的挑水,传水的传水,扑打的扑打,没多大功夫,很快控制了火场的火势,又是一场猛烈扑打、浇灭,最后解决、扑灭了余火。那孟良像只落水狗一样被浇得躲在房间角落处索索发抖,又如“死猪”一样没了声响。此时我看到这根铁链还紧紧缠绕在孟良的脚脖子上,孟良当时也许是被吓昏了,并没死。但是在过了没有几个月后的一天,传出话来孟良是死于自虐,究竟是自残还是饿死都是不得而知了。总而言之疯傻到如此程度,作为父亲的春生,作为他自己,都已成为气数已尽。在那农民贫困的年代,如此让人头晕的事情,谁都没有再去追究谁是谁非,是谁的责任或者过问此案究竟是自杀还是他杀?父子之间为何缘由没有人因此关心,因果关系确立,阎王爷唤他到阴间去另找位置,也许对他来说是一种解脱,并不冤枉。
金生看到了我,说道“让你别来,你咋不听呢?万一出了什么不测,你让我怎么办呢。人这么多,你被挤倒了,你叫我怎么活呀。在那混乱的地方,有谁会照顾到你呢?你真不懂事,不出事不要紧,万一出事还来得及吗?呸呸,我这乌鸦嘴,咱不说了,回家吧。”我说道“没事的,我会当心好自己的。火灾大事,性命攸关,谁都不能假痴假呆装作不知不觉的嘛。我当然也得过来,虽然帮不上什么大忙,但是水火无情,这样的大事我总不能无动于衷,人不能做得太自私,太不讲仁义道德被人背地里说闲话呢。”其实我不去火灾现场,并不会遭人指责,好几个月的身孕,自己照顾好自己已经是万事大吉,恭喜发财了。如果火险万一惊吓了腹中胎儿与大人,这事就闯下大祸了。金生叮咛我回去好好休息,保护好自己与胎儿是出于对爱妻与腹中结晶的关爱。
酷暑来临,天边最后一片火烧云退去,天色渐渐暗下来。白天汗流浃背劳累了一天的人们,盛夏的晚上是他们享受自然,享受“天伦之乐”的时间。家家户户把小桌子搬在外面场地上,搞上几个菜,打上一斤酒,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喝聊天,享受艰难困苦中平民自得其乐的“幸福”生活,让东南风徐徐吹去一天的暑气、汗臭,也算底层农民的乐在其中吧。
人们洗浴后,穿着清爽的短衫、裤、裙,摇着扇子,踱着闲步,捧着茶水,搬着小凳、大凳、中高凳、短凳、长凳到小河水泥桥上乘凉。因为那儿一是蚊子少,二是有河风,三是人多热闹,聚众不闹事。有三五成群说笑话的;有两个人偷偷窃窃私语的;有高声谈论国家大事的;有低声说些王家婆婆,李家媳妇七长八短民间趣闻的;有暗地里谈论人家隐私的,五花八门,应有尽有,诚然像个水上茶馆。更有甚者嫌家中暑热,一晚上搭帐子,铺席子,睡在桥面上的,因为那时电风扇在农村中还没有通行。睡到半夜只听得扑通一声,水花四溅,连人带席子跌入河中,而后有人帮着哇啦哇啦叫救命,也有人真行动,七手八脚将迷迷茫茫还在苏州游春色的人拉上岸来。
文英总是没有功夫参加小河上聚众不闹事的娱乐活动,因为她每天得做好这一家人的家务事。哪家都有家务事哪,为什么她总走不出呢,原因可能就在于她的“精耕细作”。家事完毕,一盆水放上小破桌子,脱掉上衣,上身一丝不挂,当着家人裸露两个大奶子,两奶子如两个无声的大铃铛,噗噗的垂吊在胸部往下荡漾,又如两个大空袋子,直挂到腰间,似乎还能够甩到肩上。乡下壮年女人才不怕难为情呢,人体各个器官是女人们引以为豪,顺理成章,再自然不过的正大光明的物件,就如鼻子眼睛一样让你瞧,让你评。
我已经适应几个月的妊娠反应期,开始参加农业劳动。刚刚开始还干些轻微劳动,穿插着也跟着农村女青年们一起干活。胎儿还小,在不影响胎儿正常发育的前提下,我能与女青年们在一起劳动就尽量不与老弱病残在一起劳动。因为毕竟大家都是年轻人嘛,一个年轻人与老年人混在一起干活真不是滋味。
什么割稻、割油菜、拔秧、插秧等等农活,我都要尝试着干。我不甘示弱,硬撑着头颈,坚持着与女青年们一起干活,深受众乡亲的赞扬,乡亲们啧啧称赞道“这个上海知青,生得文弱漂亮,但真是看不出,干农活却也易学、能干。”我心想“人嘛,来到世上,什么都不是生来就会的,学习了就会了。这简单劳动的农活不就是有点简单技术,花点体力嘛。只要不怕艰苦,什么都是人干的,农民能干,知青为什么不能干呢。复杂劳动是人干的活,何况这简单劳动呢。”我在云南农场时工作成绩也是很出色的,我有争强好胜的性格。但是我瘦弱的身体却是实实在在摆在那里,由不得我逞强。有几次都被金生夺了我的农具,不让我干重体力活。金生不单单是考虑到我肚中的胎儿,而且是考虑到我本人的身体不能承受重体力劳动的负荷。
我在金生这儿,虽然生活不富裕,工作繁重劳累,但是金生爱着我,宠着我,暖着我。我就是再不爱这个男人,想要离开这个地方也难啊。我被这个男人牵住了,被肚中的胎儿绊住了。
白天小夫妻俩参加农业劳动,晚上参加生产队的文化娱乐活动。70年代虽然物质条件差劲,生活贫困,经济短缺。但是人类亲情、温情一直暖和着我这个凄美、柔弱的上海女知青,使得我一直活在人类亲情的暖意融融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