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家族那些人前言（四十四）
四十四、
我的父亲过上没几年将退休回到上海——我的母亲身边。我的父亲由于小资阶级成分的关系，是在下放运动期间不得已支援内地建设的。他从大上海去到大西北——兰州，那地方条件很艰苦。中国的政治运动多如牛毛，上下几代人受着中国政治运动的磨难与牵连。我的父亲终于要熬出头了，不过大好青壮年的年华丢在了大西北。我的母亲明年也将退休。
年底我收到了父亲从大西北写到我现在苦难新家的书信。信中说道：
“女儿，爸爸得知你生了小宝宝，同样高兴。冬天寒冷，注意大人小孩保暖；又得知你身体虚弱，伴有炎症、寒热。你需要尽快诊治，注意休息、保养。妈妈已经来看望你了吧，我让你妈多带些你喜欢吃的食物。你注意身体，好生保养好自己，爸爸妈妈是最爱你的，所以让你生活在距离我们不远，能够走得到的地方。想念了，你妈便会来看望你一下。如果是远距离居住的话，我们父女、母女这辈子怕是难以见面了。
原本你每年在上海过的年，这次你刚刚生完宝宝，身体虚脱，经不起旅途劳累车马颠沛。由于身体的原因，你就在家静心休养。一年做到头，年终分配不管如何，还是要买点好吃的补养一下。我也知道金生很爱你的，虽然他没有文化，与你不在一个层次，但是他对你不错，你就安安心心在那里生活吧。
原本我反对你嫁给地主家庭出身的人，现在既然你对地主出身成分没意见，那么我们也早就承认你们这个婚姻，做父母的当然没意见了。现在你与农民结婚的事情已成事实，就想开点。自己的孩子都有了，圆满完事，这是我们做父母既开心又伤心的事情。开心的是你有了下一代，伤心的是你的心上永远被烙上了一个伤痕，刻骨铭心的伤痕，爸爸妈妈知道你心中的苦楚，酸楚、痛楚。但是这一切已经过去了，你就别想那么多，只有忍受一切该承受的一切。你只有想着如何战胜困难，在逆境中努力坚强的生活、工作。必须首先战胜自己，然后战胜其他困难。如果趴下，不努力，不奋斗，你便会被社会所淘汰，任何不适应生活与环境的人都会被社会无情的抛弃。爸爸知道你小时候就受到爸爸的娇宠，你一直生活在养尊处优，娇生惯养的环境中。女儿，你要学会坚强，学会适应环境，学会自立、自强，爸爸希望你取得好成绩，好生活。
女儿，自己当心好身体，照顾好宝宝。爸爸离退休的时间也不远了，到那时，爸爸与你妈妈一起来看望你。有机会的话，爸爸妈妈会与你一起享受天伦之乐的......”
我边看父亲的来信，眼中边闪出晶莹的泪花。父亲情真意挚的话，点点滴滴触动我的心扉。父爱如山、柔情似水，此时此刻她我再也止不住眼中的泪水，任由泪液激情四溢。人间亲情难以割舍，亲情感人哪。
新年钟声响过，从一个大上海的姑娘沦落成为农村少妇。人生第一次在异地他乡农民低矮破残小屋中度过自己做母亲第一个春节的我，心中说不出这是幸福还是心酸。金生沉浸在幸福之中，我却沉浸在矛盾的酸楚之中，感觉一阵恍惚。尽管有父母亲的关爱、帮助与鼓励，然而真真切切的现实感受得由我自己个人承担。
我元旦前生育，满月后又值春节，小宝宝真会挑时间。此时正是农闲的档口，一方面婆婆有空就可以过来照顾一下；另一方面也是农村食物最丰盛的时节，所以我不仅自己能够好好的修身养性和调补身体，还有充裕的时间去照顾和调理宝宝。添丁加口的喜悦和元旦春节的喜庆交织在一起，整个小家庭里充满了温情和暖意。
第二年的3月份，我想参加农业生产劳动了，可摆在眼前的一个问题出现了，宝宝怎么办呢？宝宝还在喂乳期间，自己上海的母亲还未退休，就是退休，宝宝带到上海去，喂乳怎么办？婆母文英还参加着劳动，自顾不暇，她这个光荣妈妈真能与媳妇比赛养囡，她的小儿子，也就是金生的小弟弟——铁生还是学龄前儿童，她还得赚钱养她自己两个小儿子呢。这个小叔子——铁生与大哥——金生相差了20多岁，可我的宝宝与小叔子——铁生只相差5岁。
我要出工，孩子没人带，我准备将孩子放在家中，让她躺在床上。上午、下午劳动期间各有休息时间，在休息时间回家给孩子喂乳，换尿布。出去干活的时候，我在床上给婴儿垫好几层塑料布、棉垫絮，以防孩子的屎尿外溢弄脏床铺；因为老式床有床沿，没有顾及宝宝拉屎撒尿时，饥饿时候会挣扎跌至床下的。
白天，我去参加劳动，孩子只能睡在床上，拉屎撒尿，饿了哭了，也没人管。有时宝宝哭得累了又昏睡过去，惨不忍睹，想起这我就止不住的泪流满面。有一次我收工回家，宝宝是拉屎撒尿了，又饿了。宝宝哭着从床上挣扎着居然翻过床沿跌到床前的踏板上，然后再从踏板上挣扎着，跌到泥地上。眠床、踏板、泥地这样三级下跌的跌躺在泥地上，可想而知宝宝受的罪有多大。宝宝两眼哭得红肿，浑身是泥是汗，是尿是屎，分不清哪是尿哪是汗，哪是屎哪是泥。宝宝早已拉尿，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早已拉屎，尿屎混在了一起。宝宝一次次的凄厉哇哇哭喊，又昏睡过去；又有一次，宝宝稍大一点，能坐了。我去出工前，喂饱宝宝，换干尿布，让她坐在那浙江专用的喂牛草料桶内。待我劳动间歇休息时间赶回家中，天啊，此情此景让我痛不欲生，伤心至极。由于宝宝时间坐久了，坐不动了，趴下了，拉屎撒尿了。哭与挣扎，宝宝整个小身体跌坐在屎尿中，小身体已经挣扎得无了力气，又昏睡了过去。宝宝小身体趴在草料桶内，头冲着屎尿，嘴啃着屎与尿，脸上、身上、衣裤上到处粘着尿与屎，那个景象谁看了都会滚出心酸泪的。有时上午收工后，我回到家中，孩子的事要推在后面做。先要做的事是洗菜、做饭，完事后再去照顾孩子。因为午饭不能搁晚了，做完事抱她的时候，宝宝哭得好惨，满身满脸的屎尿，让人痛彻心扉。
我的母亲在此期间又来看过我几次，亲眼目睹了此惨状。我的母亲实在看不下去了，准备等宝宝周岁断乳之后将她带往上海。我不能让我的妈妈一直牵挂着我与我的宝宝，而上海浙江的两头跑。故宝宝一周岁之后就去了上海，一直在外婆的家长大，不太回她爸爸、妈妈的家，不太认识那个地方，那是后话。
这是身为人母——我心中的痛，永远的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