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家族那些人(五十一)
五十一、
说起二嫂的来由与她娘家的情况,蔓藤又要铺开来,话不得不牵扯到共产前我家老祖宗那块风水宝地上来说事了。
我的曾祖父看中那块浦东槐树庄的风水宝地后,在那宝地上建造起几间老宅,传承给祖父,祖父不安于浦东的良田与窝居。他在共产前便带着我的爸爸闯荡上海滩,而且在共产前的上海滩创下骄人的业绩。祖父不爱祖母,他把我的祖母与我的小姑姑丢弃乡下。那时我祖上的独家老宅上来了一个不知从哪儿蹦出来的外乡人,他自称是祖父同行中的弟弟,姓王名木金。他硬说这块风水宝地是他家的祖传地基,他要在我家这独家老宅上建造房子。他长着一幅五短身材,整个人猴灵精怪,长长的面颊中镶嵌着两颗小小的发出灰白色凶光的眼珠,他的鼻子呈蒜状形态挥发出凶狠之气。那男人不像地痞,不像流氓,不像诗人,那三不像的人有点像坏人的形象。他整天游手好闲,但是也能立足于本土。他不知是何方人士,在我家祖宗宝地肆意横行。祖父为此事曾经去过浦东乡下,经过接触,我的祖父得知此人确实是他同行中王庆福的弟弟。但是王庆福虽然出生浦东,不过他早已在共产前带领全家老小举迁上海浦西,他在浦东老宅基的地块早就踪迹全无。祖父回到上海碰到庆福时问道“老王,我的老同行,你怎么就没有告诉过我你有一个弟弟。”庆福说“这是我家父亲二奶的儿子,从小横行霸道,不干好事,不务正业,浪荡在社会上。我的父亲给他的钱,他总是挥霍一空,不断伸手向我的父亲要钱,所以我们都离他远远的。我与他早就没有往来,因此我从不提到过我有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那时我的祖父正雄心勃勃的在打造自己的基业,也无心与老木金为宅基地之事耗费时间与精力。因为祖父毕竟是个好人,那木金毕竟不是善人。尽管这风波引起祖父辈的人心中生呈积怨。乡下的祖母与我的小姑姑两个弱女人没有能力与老木金斗智斗勇;祖父又不想把精力与时间花费在这事上,而且那时的祖父与长脚奶奶的关系发展到如火如荼之时。在祖父与木金双方商谈下,祖父做了让步,他让老木金出了一点钱也算了解了此事。于是在共产前老木金在我家独家宅的房子右面连着搭建了几间房子,居住了下来。
这叫木金的男人别看他个子长得不高,体魄不壮实,可是这木金为人做事手段凶狠残忍,在村人脑子中的印象此人便是一个坏人,恶人,为人处事生猛得厉害。开口骂人,动手打人是他家常便饭的一贯伎俩,这样的人一般善辈都不要说去惹他,连躲都来不及。尽管木金为人凶狠,但是他没有本事赚钱,一般善良人家都不敢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他做媳妇。木金人到谈婚论嫁年龄之时,迟迟没有捉到一个女人。木金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喜事迎面扑来,媒人为他点鸳鸯,居然为他点到了一个老处女。用现在的话说,这老处女是一个大龄剩女。这老处女生着一个南瓜大盆脸,大头大嘴,小眼睛,朝天鼻子,三角耳朵,人高马大,与老木金来了一个雌雄倒配的长相,她是一个有钱人家的千金。因为这千金长的相实在让人不敢恭维,她又不愿屈嫁穷人家,于是这老处女与这落魄凶狠人终成眷属。老处女的嫁妆装了啪啪满满三大船,浩浩荡荡弛进木金家。
这木金与老处女成婚后生养了独生儿子——荣根。这儿子荣根小时候读了几年的私塾,也算喝了一点墨水。可他在乡下这地方呆不住,拿着父亲变卖母亲陪嫁嫁妆的钱,全国各地的周游挥霍。荣根游到四川之后,认识了一个知识型的女性,这女人倒是一个善良的女人,知书达理,对人和气,这女人在那儿的小学校担任教书育人的工作。俩人在四川便结婚成家,然后荣根带着新媳妇荣归故里。有句话是这样说的“娶了一个坏媳妇传了十八代坏子孙”,用同样的逻辑思维来分析可以这样认为“娶了一个好媳妇总会传几个好子孙。”
老木金的儿子荣根娶了媳妇,收了心回到浦东老家,夫妻俩在当地一所小学校任教,俩人一口的四川话出来进去在这我家老宅基的土地上响亮的飘荡。荣根与他的父亲老木金有差不多的长相,不高的身材,瘦弱干瘪的身体,像后来的“接班人”林彪有几分相似;他的老婆是一个矮个子女人,人们说四川人矮个子多,也许有一点道理。女人长着一个银盆大脸,慈祥的笑容总是挂在脸上,粗壮的身材显示着健康与善良的形象。他们夫妻俩的德行相差十万八千里,他们夫妻俩的生育旺盛得如芝麻开花节节高,生养了如一大串萝卜头似的一大群子女,这些子女像小人国出来的侏儒,分别被称为大毛、二毛、三毛、大罗、二罗、小姑娘、小脚趾头。其中唯独二毛是这群子女中个子算长得高,长相是最优秀的一个,这个二毛便是我后来的二嫂。
二哥小的时候,在浦东乡下由奶奶带着,那时二哥还小,不懂事。他在乡下遭受着苦难,他经常到河浜中?沟捉鱼改善他与奶奶的伙食。有一次,二哥在自家门前的小河中把河水?干,准备抓鱼,被当时的凶强之人荣根(他后来的丈人)冲下?干了水的河床中,对准二哥的脑袋凶恶疯狂的狠打了一顿,二哥的脑袋上顿时起了几个如馒头样的大包。荣根还蛮横无理的说“这条河是我们家的,不许你这小赤佬在这儿抓我家河里的鱼。”祖母即刻让老兔赶往上海浦西通报此事,我的父亲得知此事后,立即赶往浦东,把二哥送往医院,医生在二哥的脑袋上缝了长长的好几针。祖父已经不追究这老木金侵占地皮,往我们独家村房子上靠的行为。现在他的儿子居然还要剥夺我家的人在自家门前小河浜?沟抓鱼的权力,并且大人动手打小孩。作为一个教书育人的教师动手打一个少年儿童实在是太野蛮的行为。我的爸爸一怒之下,将此事一纸书信告于当地教育局。荣根此人原本脾性残暴,他不单单对待二哥这样的小孩是这样,他对待其他人,包括村人与单位同事也经常这样,碰不碰便开口骂人、动手打人。他经常以大欺小,以强欺弱,骂人打人是家常便饭。他对人凶狠,在原单位便有很不好的表现与影响。我的爸爸给当地教育局的书信是不是催促荣根不法行为的终止与对他进行法办的成立,便不得而知了。不久便传来荣根被学校方责成停职反省,并被带上一个什么帽子,清退回家的处分。
我没有看到过老木金,这些都是母亲告诉我的。老木金应该是在刚共产时,我还在上海开心度过童年的时候死的。当时我在浦东自插的时候,荣根已经被贬在家。他吃着他妻子的,用着他妻子的,不干任何活计。他每天吃了午饭,便去高桥镇的茶馆喝茶聊天。尽管这样他还很强势,在那个农民普遍贫困吃糠咽菜的年代,艰难的生活增添了人们互相倾钆的搏斗。每天傍晚夕阳如血的时候,荣根总像苦大仇深似的口中拎着“老不死”“老抽筋”的恶毒咒语咒骂他自己的老母亲,咒她为什么不死,为什么增加家中的负担。他的骂声不绝于耳,更显农村的苦难与悲凉。他那老母亲也不甘示弱,母子俩谁也不让谁,他与那厉害角色的老母亲的对骂声成为每天准时的狂暴交响乐曲。有时候他还在屋内咬牙切齿的谩骂自己善良的女人——他的妻子。
这是我的祖上与老家隔壁人家的一段真实经历,所以父母与祖父得知二哥与仇人的二女儿谈朋友后,于是坚决阻止这一桩婚姻,这个恶打二哥的人是二哥后来的丈人。但是二哥与二毛还是形影不离,相亲相爱,相恋相聚在一起,坚决不把长辈的恩怨继承下来,他们不离不弃,八年抗战后,有情人终成眷属。
听我的母亲告诉我,那老木金还没死前很注重这些孙辈们的教育。大毛(荣根的大女儿)小时候与她的母亲一个长相,五短身材,脑袋却聪明了得,她由爷爷奶奶(老木金夫妇俩)监管着,每天大毛要啃厚厚的书本,一天不啃完规定的章页老夫妇俩不让大孙女吃饭。老木金的那个要求严格得有点神圣了,在老木金的严格要求下,果不其然大孙女——大毛在文革前便考进了武汉大学,文革前便在武汉电力局工作。大毛的丈夫是大学校友,在武汉电力局任副局长。改革开放后,大毛夫妻双双被调回上海,华东电力局需要的是人才。大毛精通五国语言;她的丈夫更是精通电力局业务的技术型人才,是国内电力局不可多得的人才,所以他们的调动便在情理与意料之中。
二哥的女朋友——二毛是荣根的二女儿,长着一个圆圆的苹果脸,脸上总是布满着红晕,二毛的双眼有那么一种穿透力,闪烁着智慧的光泽,那光泽使人铭记心中,难以忘怀。他们家的人个子都矮,二毛属于家中标准型身材,还是不超过1米56。她是农业户口,是没有跳出农字的国人,她只能承受中国农民的苦难。我在浦东自插的时候,二毛与我二哥那时正在进行长期抗战,他们俩互相都彼此恋着对方。二毛有极其聪明的天资,但是她的父亲是一个不注重培养子女的人,二毛与大多数农民一样,失去学习深造的机会;二毛在生产队的女青年组内是出了名的生产能手,她的插秧技术在水田中实行操作的时候,插秧的速度快得简直就如仙女飞天散花,让我看得目不转睛,却还如雾里看花似的看不出其中的奥妙。她被评为生产队的头挑拔尖人物;她的力气大无比,在女青年中是很少有人能够摇动那拖拉机的发动扳手,唯独二毛能够在众女青年中独占鳌头,是她引以为豪的资本;尽管二毛工作成绩显著,但是她从没有骄横跋扈的气势;尽管二毛的力气与男青年可以一比高低,不过她的容貌并没有失去女青年妩媚与水灵的气质,二毛的一双眼睛尤其生动,闪烁着机灵的蓬勃,令人喜爱;二嫂不畏权势与强势,不奉承不拍马。在那动不动便用权势压人的年代,有一个小故事便充分说明二嫂不被愚民,铁骨铮铮的豪迈气概。当时那地方有一个民兵政治指导员,趾高气扬,专门喜欢欺负人,很多人喜欢拍他的马屁。有一次他为了自己的利益与二嫂争吵起来,他以他头上的小乌纱帽,强势压人。二嫂当场说道“你小小的一个政治指导员,以权压人,谩骂百姓,我何以惧怕你。就是堂堂的县长也得讲理不是,你作为政治指导员居然先骂脏话,你这个政治指导员横行不法,专横跋扈,人家怕你,奉承你,我不信那一套。你迟早要得到应有的报应。”没有多长时间,传言这人到上海做外包工,偷看女人洗澡,被当场抓了个现行。我的二哥与二毛谈朋友的时候,之前没有得到父母与祖父母的认可,他们一个劲的反对。祖母曾经人前背后说二毛的不是;祖父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什么三脚蛤蟆,六海难寻。”这句话二哥要是听到的话,自己疼爱的心上人,被他们如此贬低,会更增添对这些人的憎恨;父亲之前在甘肃兰州,什么话都让母亲安排,但是他没有明确表态支持二哥自己的婚姻自己做主;母亲却一味沉浸在二哥小时候被荣根殴打的事件之中,她怕二毛的基因与她爸一样,不是个善辈,她怕二哥吃苦;二嫂是个能说会干的人。百姓中既能说又能干的人占总人数的比例不高,有的人能说不能干,有的人能干不能说。中国的干部,也就是那些体制内的人,大多数能说不能干,称为他们为干部,其实很不形象。与其称他们为干部,还不如称他们为“干不”来得形象一点。二嫂干事的作风与速度在当地都是出了名的雷厉风行与优质高产,二嫂在干事能力上不但是名不虚传,是众人有目共睹的,而且在言语能力上也是令人赞叹的。她时常把那些自以为是的底层权贵说得哑口无言,狼狈显形。
二哥与二嫂的结合是很般配的,他们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金童玉女般的组合实在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他们出色的基因传承给了两个女儿,两个女儿也成为二哥二嫂的骄傲。在那农村普遍困苦的年代,纯农户的艰难更是众所周知。二哥那时候放弃了自己上海科技大学的重视与提拔,他们的大女儿小玉在校成绩很优秀,念到初中毕业后,学校老师让他考高中,准备考大学,进入象牙塔深造。二哥二嫂没有让大女儿念高中,准备考大学深造,是因为中国农民的苦难深重,迫使二哥他们放弃大女儿深造的机会。但是小玉很懂事,念完师范学校中专后,在一所小学任教,继续自学大学课程,以优异的成绩取得大学本科文凭。时间不久,年纪轻轻便担任了学校的教导主任。但是二哥二嫂在人前从不夸奖女儿她们,二哥他们也知道两个女儿聪明懂事,工作出色。很多事情都是我听他人传言给我听的,诸如小玉当教导主任的事情等等;他们的二女儿小丽中专毕业后在上市公司“沪东重机”的单位里当白领。两个女儿都有相当出色的成绩,她们为她们的父母争气争光了。
三毛(荣根的第三个女儿)虽然玲珑,但也跳不出中国农民苦难的圈子,她结了两次婚,离了两次婚。幸亏浦东改革开放后,她才跳出了农门,有了一份不错的养老金收入;大罗在家排行老四,是大儿子,从小深受人高马大祖母的宠爱,但是他小时候得了小儿麻痹症,一只腿如袋鼠一样的蹦窜有残疾,人原本长得像侏儒,但那脑袋瓜子玲珑得轱辘轱辘的转,他居然娶了一个如花似玉聪明漂亮的姑娘;小罗排行老五,这小子长得虽矮但强壮,浦东改革开放后他开办了塑料厂并经营着一家商店;这挤在被快要忘记的角落中的小姑娘在浦东改革开放后进了当地中外合资的工厂当工人;荣根那最小的奶末头儿子——小脚趾头顶替了他母亲的教师工作。
我的二嫂——二毛的母亲也就是我二哥的丈母娘,为人诚恳善良,助人为乐。她在退休后,过世前一直做着无偿为人打针、量体温、量血压维护人们健康的日常工作,以及擦涂红药水、紫药水、消毒药水等等的简单护理工作。二嫂的母亲是个善良的知识型好女人,二嫂是继承了她母亲的基因。
有一次二哥碰到我时,对我说“在这个世界上,在我这一生中,在我脑海中印象最好最深的是两个女人,第一个女人是我的妻子,第二个女人便是我的丈母娘。”二哥没把我的母亲放进去。因为二哥说母亲把九个月的他丢给了我的祖母,再因为我的母亲阻拦了他的婚事。尽管阻拦没有成功,母亲的理由是这家人家上辈人太凶残。二哥也没有把我的祖母放在他印象中最好最深的女人的名单之中。因为我的祖母是没用的女人。尽管她是个老好人,不过她的所作所为造成的后果有时令人一生对她没有好感,她连自己的男人都没有办法相处,被我的祖父所抛弃。随着祖母的去世,她只能在我们孙辈们的脑袋中逐渐被淡忘。
二哥每回回忆起他的一生,便用心酸与气愤的心情和我说“我的上半生是在痛苦与苦难中过来的,我的哥弟妹们也就是你们都在浦西生活,唯独把9个月大的我一个人丢在了乡下,我在乡下过着苦难深重的农村生活。你们知识青年也只不过10年的下乡时间,我却是人生的大半生在农村中受苦受难。要不是浦东改革开放,我这农字将背到终身至死;更令人愤怒的是,我在农村沦为农民的情况下,有了自己心爱的人,却受到父母的百般阻扰,这是谁都会反感的;现在当我说起当时我在农村忍受艰难困苦的时候,六弟竟然说出这样一句气人的话‘谁让你受苦,你去问共产党。’我说‘这与共产党没关系,是父母把九个月的我放在农村的,这是父母的责任。因为谁都知道农村的苦难。’我在浦东自插的时候,村人向我说这样一句话“你与你二哥一点都不像,你二哥像个农民,是个农民;你像个上海小姑娘,你是个上海小姑娘。”这句话二哥要是听到的话,心里会更不好受的。因为我们是同胞手足,都是相同的父母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