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浪鼓。货郎担
“爸爸,货郎担、货郎是什么啊?”儿子拿着正在看的《水浒传》来到我面前,指着第七四回“你既然装做货郎担儿,你且唱个山东《货郎转调歌》与我众人听”一段问道。“货郎就是以前肩挑货担走乡串户,摇鼓叫卖的生意人。”由儿子的提问,我穿越时空与岁月,从消失30多年的拔浪鼓声中找回自己被遗弃的童年。
拨浪鼓、卖货郎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极常见的乡野一道风景。那时候,尤其是冬天和春天,村里经常来卖货郎,宽厚有力的肩膀挑着一根竹扁担,两只特制的大竹蔑箩上面分别绑着一个带玻璃门的卧式货箱,盛满各式各样的小百货。来到村里后就摇拨郎鼓,拨浪鼓上边是个小铜钹,下边是碗口大一个鼓帮,两面封以羔羊皮,钹鼓两边系上两个念珠样的小铃槌,左右一摇,两个小铃槌就有节奏地轮番敲击鼓面,发出“卟隆得咚呛!卟隆得咚呛”声响,欢快、浑厚而幽远。在我听来,那是叫人们“出动,出动,出出动”出来购货的呼唤声。
当城里人对小汽车、电器司空见惯的时候,山里人却在期盼着卖货郎的到来。当然对卖货郎最感兴趣的还是大姑娘小媳妇,当然少不得孩子,只要听到他们的吆喝声,大姑娘小媳妇,特别是孩子们准会以最快的速度聚到卖货郎的周围或看或买或问。
最难忘的是卖货郎的吆喝声,饶有韵味,或粗犷,或高昂,或婉转,或干脆,至今还依稀记得几句“香烟洋火绣花线,瓷缸顶针橡皮筋,买不买过来看啊,东西真好不值钱”“樟脑丸儿雪花膏,尼龙袜子棉手套,要知东西好不好,用上一回就知道。”……那会儿我热衷于玩弹弓打麻雀,需要大量橡皮筋。我一听到拨浪鼓或吆喝声就开始扯着母亲的衣角要钱,母亲被我软磨硬泡缠的实在没法了,便掏出五分钱,我急忙夺过钱撒腿就往货郎担前跑。
一根扁担一只鼓,两只篾箩挑天下。这就是货郎的全部“行头”。别看货郎做的是“一扁担”买卖,但是货品相当丰富。两只玻璃门货箱下面的竹篾箩用来装回收或交换物品,篾箩上面的货箱摆放着货品,货品以小著称,诸如女人的发卡、头饰、围巾、七彩线、樟脑丸、顶针、七彩头绳、雪花膏、香粉、棒棒油……小孩子的糖果、皮筋、火药纸、钢丝枪、玻璃球、陀螺、百子炮、文具等等,针头线脑,形形色色,鸡零狗碎,应有尽有,数不胜数,堪称小百货。无论什么物什,既可以购买,也可以用可回收的生活废物兑换。那年月,生活中的牙膏皮、烂塑料盆、废铜烂铁等,放着占地方,扔了又可惜,交给货郎担,换些可心的小玩艺儿,愉悦心情,再好不过。
我气喘吁吁来到货郎担子前,手心的五分钱湿漉漉的。六七个女孩围着货郎担子,精心挑选那五颜六色的绣花线。她们平时没事做时聚在一起,嬉闹着学“绣花枕头套”、“纳鞋底做鞋垫”、“绣苫被子”的。她们一针一线,专注,细致,颜色搭配均匀,让人感觉到那针线活真实、新鲜:青山绿水、鱼虫花草、荷塘月色、花好月圆。“女孩子书念不成,但‘针线茶饭’要学会”。这是那个时候村子里的中老年女性时常教育自己的女孩儿的一句私房话,会做布鞋、绣枕头、缝衣服等“针线茶饭”活就成了“女孩有本事”的一个主要标准。
货郎担总是深深吸引着每一个顾客,有些不买东西的小孩子也常常从人缝里挤到前面,扒在货郎担上看热闹。货郎总是笑容满面,耐心细致地为每一位顾客挑选着物品。有的大姐抄起一根发卡,别在自己的发髻上,征求身边人的意见,再别到同伴头上看效果;有的大婶在精心挑选五颜六色的绣花线,问货郎这种线褪不褪色,那种线可以绣多大的花;老大爷拿起一根烟袋杆,吹了吹试试透气度,往石头上敲看看韧劲等等,挑来挑去、换来换去的,但卖货郎从来不厌其烦。那次来这次去,价格一直很稳定,一分价钱一分货,货真价也实,童叟无欺。如果有哪个买主没买到自己所需要的物品,货郎会满脸赔笑致歉“对不起,下次一准给你捎来”,如果有人钱没带够,货郎会慷慨的说“没关系,下次来再补上”,顾客连声道谢,喜上眉梢。这个姑娘买了双尼龙袜子、那个媳妇买了一只戴花头饰,这个大爷为孙子买了个文具盒、那个小朋友买了甜甜的糖果,这个小伙买了百子炮、那个小朋友买了个陀螺......
拨浪鼓、货郎担,牵动了多少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心呀!卖货郎送来的是希望,送来的是五彩缤纷的梦想。
改革开放后,准许搞个体户了,商品流通加快,大小村组有人办起了小卖部、百货店,渐渐地,卖货郎好像一夜之间不见了,货郎担也跟着消失,拨浪鼓声也随之熄灭。但它们给那个年代的人们带来的快乐和梦想,深深扎根在人们的记忆里,如今回忆起卖货郎,那一幅幅久违的画面就会浮现在眼前,觉得是那么温馨、那么美好。
我渴望再次听到卖货郎那韵味十足的吆喝声,听到那“卟隆得咚呛!卟隆得咚呛”拨浪鼓欢快、浑厚而幽远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