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拒绝另一个自己

我讨厌人群，但我却不是厌恶热闹。当我一个人时，我总喜欢把音乐塞进耳朵里，音量要放到最大，也唯有最大的音量能赶得上我的心率。

我讨厌人群，但究其原因，却不是因为痕痕在《痕记》所说的那样——人与人之间实际就是隔绝的、灰色的；也不是对人群的索然无味，更不是对人群某些行为的过度悲观和失望。我只是单纯的害怕，不敢去面对人群中那个窘迫的自己。无论是什么场合，只要有人群，我便仿佛站在了一个舞台。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我的双手，是交叉放于胸前，还是插入裤袋之中，或者直接搭在裤缝上，所以我很慌乱；我身体的重心不知道放在左腿上还是右腿上，或者左右腿平摊，可是只有我知道这样的时候，谁都撑不住我；我不知道别人迎面而来的笑有什么意味，是我衬衫扣子扣错了，还是脸上的防晒霜没有抹匀。我胆怯地站在一个隐形的舞台上，任凭着可能存在的评头论足肆虐着。

因为深深地害怕着这些，我便开始讨厌人群，它实在是伤我太深。我把自己，那个胆怯的自己流放到各种各样的书物之中，让阅读麻木自己，让它帮助自己抛弃掉整个人群，整个世界，殊不知整个世界已远远把握扔在某地，而我也忘了去追逐它，我们渐行渐远。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

五一放假了，寝室的其它人都走了，旅游的旅游，回家的回家。而我为自己安排的假期是两本小说。然而意外总会有的。她，和我一个宿舍的她。她之于我，除了同在一个屋檐下外，我们根本便是两个世界的人。我对她的评价只有“太闹腾”，而她对我的评价也只有太闷。

在过去的日子里，她打羽毛球，参加合唱队，跳爵士等运动我从未参加过，可是这一天，她邀请我去广场溜冰。我当机立断，明明白白地告诉她，溜冰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去，我不会溜而且还不敢兴趣。她用了无数种劝说方法，比如所有的费用她出，比如我带本书去边上看着等她溜完，比如她教我溜，但我一点都不动心。一个人待久了，我对其他的集体活动都提不起兴趣。我不想参与到别人的世界，更不喜欢别人闯进我的世界，每每这样的时候，我都会一心逃离，找回自在的空间放纵自由的自己。她甚至用极悲哀的语气告诉我：“你不去，我也不去了。唉。”但我依旧没有应该的愧疚感，扔下一句：“我真的不去。”然后我看到她仰天长啸，说：“你走吧，让其他人都回来。”我也把同样的话送给她，继续沉迷于自己的世界。

我身上没带刺，我其实很平和，微笑点头哈腰是我的招牌动作。但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在自己身边画了一个隐形的圆，提醒自己不要走出去，而那些踏进了圆内的人也终会因为我的冷漠而离开，再也不会逾越。

我以为之后便可以回归正轨了，但早说了这事一个意外。或许是因为在狭窄的空间内，一个人的观念总是很容易影响到另一个人。在宿舍里，她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通在前面加上了“我认为”的语论，无非是一些人与社会的关系，姑且容我这样概括吧。事实上，那些道理我都懂，只是选择性忽略了。

为了表示我把她的观点都吸收了，我答应和她一块到电影院看电影，当然这是在把中午当早上睡醒后的午后。我从未到电影院看过电影，带着一半排斥一半好奇的心情，我做到了大屏幕前。具体的心情我已经记不住了，但我只知道自己并非意料中的压抑，而且在一片黑暗中和所有人大笑，一切啜泣。这种感觉不错，至少那个时候我们在同一个立场上，这样让我很开心。就算存在评头论足那也是在评论着别人，似乎与我无关。

很自然的，我们还一块到新华书店看书。她干脆地坐在地板上看起来，咯咯大笑也常有。而首次在人群中这样出现的我因为一丁点的拘谨而选择坐到椅子上。我感受着身边的人群，那些干脆而又有些疼惜而小心翻书声，密密匝匝地蹿进我的耳中，落在我的柔软的心上。其实人群还是很可爱的。他们和自己一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懒得去对身边的人评头论足。原来自己一直都在想太多。这时候我才发现一直游走在自己的世界中，我已经被世界与社会抛弃了很久，我希望从现在开始，我还能追得上它。

我和她说：“你知道吗？就在这两天你已经把我的人生观和世界观给颠覆了。”她露出一副特有的无辜样，“我只是可以坚持自己的生活态度，而你的人生观改变了是因为你发现你不能再坚持你原来的生活态度了。这说明你只是接受了另一个自己。”

原来，一直以来我不过是拒绝了另一个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