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菜的母亲

母亲卖菜，大概始于我和兄弟念初中时。我们兄弟俩升入中学后，学杂费、生活费等各项费用的逐年增长，使得原本拮据的家庭经济愈加捉襟见肘。母亲就说服父亲，在自家地里多种些蔬菜，由她弄到集市上去卖，以贴补家需。每逢赶集日，往往天未亮，母亲就早早起了床，打着手电、或沐浴着星月，背着几乎满满一背篓蔬菜，步行约一个小时，去集市上卖。

母亲用卖菜换来的钱，为振兴家庭经济，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可我们深知母亲的卖菜之苦。因此，我们都比较争气；各方面的表现，一直让母亲感到欣慰。后来，我念了大学；毕业后，做了一名教师。兄弟也在外打拼，有了自己的职业。母亲也慢慢变老。我们就力劝母亲不再卖菜。但她不肯。其实，对于母亲的固执，我们心中还渐渐生出一种“不悦”——母亲到这把年纪，还不愿放弃卖菜，会让外人认为是我们为儿女的不孝，没能照顾好自己的长辈。可我们又不便直接跟母亲说明，怕因为我们这份虚荣，伤了母亲的心！

前年的一次凌晨，母亲背着菜赶路时，因天雨路滑，不慎扭伤了脚踝。父亲在电话里告知了我们这事。我们就乘机回电话劝母亲“知难而退”，不再卖菜。可谁知母亲脚伤痊愈后，又重操旧业。哎，固执的母亲！

去年寒假的一个上午，我回了一趟老家，想当面跟母亲谈谈心。我在老家集市上下了车。当我穿行于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我远远便看见母亲站在瑟瑟的寒风里，正守着自家的菜摊。一张饱经沧桑的脸，冻得通红；枯?的嘴唇，微微发紫；已明显苍老的身子，掩饰不住地哆嗦着。我的鼻子忍不住一阵发酸。我知道按母亲赶早集的习惯，她一般是没有吃早饭的！我赶紧去附近店里，拎来一包热腾腾的白糕，和一袋豆浆；而后，我几步走到母亲的面前，颤抖着声音喊了声“妈——”，并双手递过手里的东西。

母亲三下两下，便吃完了我买来的东西，而后继续卖起菜来。虽然这里摆摊卖菜的不少，但我发现，由于母亲态度热情，份量又称得足，母亲面前的菜销得还算快；而且，母亲算起帐来，又快又准，让我这个教书先生都自愧弗如。

终于卖完菜，时间已近晌午。一数钱，也不过三五十元。可别小看这点钱，母亲多年来，就用它们，积少成多，把我和兄弟两个抚养长大。

我陪母亲回家。我很自然地请母亲坐车。母亲开始居然不肯，说要步行回去。车费仅需一元钱，而步行得花上半小时。母亲为了节省这区区一元钱，就这样背着菜篓，数年来，风雨无阻地步行往返于集市与家中。

我几乎是拽着母亲坐上了车。坐在母亲身旁，我嗔怪地对母亲说：“妈，您都花甲之年了，还吃这份苦，叫我于心不忍啊。何况，我跟兄弟一直在给家里寄钱，不差您卖这点菜钱呀。”母亲慈祥地笑了笑，说：“孩子，这些年来，妈已经习惯了，不觉苦。再说，你和你弟在外边挣钱也不容易，妈卖点菜钱，也给你们松些负担嘛。若让妈闲着，白用你们的钱，妈才叫于心不忍呢。"我有些口舌笨拙地跟了一句：“妈，您就不怕，不怕人家说您儿子的闲话吗？他们，他们会认为孩儿没管您呢，还让您受这份苦……”“呵呵，卖菜咋啦，谁个会说闲话？刚才，妈身边那几个熟人还夸你呢。他们都知道你对妈孝敬着哩！”母亲很轻松地答道。

我眼里噙了泪，不能再说什么。

车轮滚滚向前，恰似母亲勤劳的一生。冷风从残破了的车窗玻璃空隙处灌进车内。母亲下意识地将自己朝我靠过来。一股自豪与感动交汇而成的暖流，在我身体里涌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