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是粗糙,愈是盈硕
据说,所有哲人都在向一种无法验证的逻辑发笑,所有力学都在无法证明的力学之上露出匮乏的眼神。——题记
1.
她说她爱寂寞,爱伤痛,爱其间的万念俱灰,这是她的风月,无关他人。
因了如此之爱事,她要弃了清凉,繁华,安宁,舒适,寻觅一些荒芜之地,享受她之所爱。
去年,五月,某日,某时。她,从白云之上(之前,他说她一直都在白云上漂漾)降落于一个怀抱,她有些醉意,又有些清醒。
她醉,因了这城池葳蕤,苍茫,苍茫得无法丈量,不知,要用多少时日方可走完应当行走的路途。又不知,要用多少耕耘,方能在这块陌生之地生长出芳香。
她在地图上目测这个城郭,金鱼一样的腰身,一条一条大街小巷,一个一个妩媚而斑斓的名字,都要落入她的记忆之中,经年之后,她会想起,会微笑,或激越,或萎靡。
2.
最能激起她涟漪的,是,西域那日日炎阳,朵朵烈风。
她说,那是颠沛之巅的烽烟,是妩媚之峰的巨暧,是无法删除与修改的一些诸如病句之类的情谊。她喜疼痛,喜烈焰,喜阴霾,喜迷蒙,或清晰,喜用宝剑一剑一剑地割裂,让伤口成为伤口,让疼痛撕裂疼痛。
3
她是被西南温软抚摸惯了的女子。肌肤略微有些娇嫩,白皙,细腻。去之前,美容师们开玩笑说,你,怎经得起那儿风抚摸,炎阳烤炙?你若风干,若变为巫女,老得像祖母绿。
她们为了让她害怕,使劲在她的脸颊上,恣肆地乱动,且,一边动一边说:你疼不,你不怕老,就去吧。
她们又失悔,说害怕碰破了她脸上的肌肤,于是,总要轻轻地,再轻轻地在脸上慢慢划动,生怕用力重了,会裂开口子,开出腥香的花朵。
4.
为此,她要战胜,懦弱,虚无,虚伪,战胜一种无法明喻又无法用语词表达的暧昧。
她,确是一位娇柔惯了的女子,出门撑伞,生怕日光晒黑肌肤,起风之时,她不会迎风招展,而要尽量在背风之地行走,生怕脸皮粗糙起来,自己看着衰败。
5.
走出大楼,烈焰与狂风都迎面而至,似乎专门为她准备。从头顶之上罩下的日光,刺眼,且热烈,似拥抱,似禁锢,又似一种滚烫的煎熬。
她着了一件黑白横条内衫,外套一件极时髦极微薄又极端果绿的外套。庄严,肃穆,又飘逸。她的绿,无法隔离强烈的紫外线条,一缕一缕地将她缠至汗流满面。
她说她不害怕这热烈,来,便是为了受拥抱而来。于是,她要投入,这个怀抱。以浪漫姿态扑进。
6.
西域,风不摇曳,要起,便起,要止,便止。哪怕起于一场凌乱,又哪怕止于一场浩荡。对于人,风,总喜以风的姿态恣肆地抚摸。
初雪起,风,是淑女,只是微笑,笑得恬静安适,无声无息,不怒,亦不惊。待到雪累积了许多寸或尺的时候,风只是喜欢贴在人的肌肤之上,静悄悄地,毫无声息地游走。就像刀在脸上行走,慢慢,慢慢地从容不迫,不声不响,像西方的绅士,像太极,礼貌,恬静,渊博,又像有经验阉割情感的老手,从外至内地在有毛孔的地方,以及毛孔之间的剩余部分钻来钻去。你会疼得钻心,会在疼与疼之间呐喊,但你根本就无法喊出声音,无法在跌宕,循环之间选择一种宁静,你不知道有如此炽烈的焰风,不知道自己该倔强还是软弱,亦不知,你那张脸,此时,或,彼时,还是不是长在你的脸上。
倘若,你要在外面站一会儿,或者走一会儿,是无所顾忌无所忌怕,但,当你想行走许多路途,或者想在外面长久伫立,那么,请你小心,那风是不说话的,但让你不寒而栗。
7.
经历,回归,老去。
她回了,都看着她,说她皮肤像苍老的老榆树皮,一个毛孔一个毛孔地张望,像沙漠里张望的沙子,一条皱纹一条皱纹地舒展,像延伸到大河而去的小溪,弯弯扭扭,拐来拐去。
她们说,去吧,你看,去得好,让风抚摸吧,让西域的烈焰拥抱吧,这下,你真的老了。
8.
她笑:你们不知,我希望粗糙,希望衰老。
愈是抚摸,才愈加粗糙,愈是粗糙,便愈是结实,愈是结实,便,愈是盈硕!
此生,就需要这些粗糙,结实,盈硕,而带来的荒凉,苍翠,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