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的回忆
导读:人的一生,可能忘却一个名字,却忘记不了一种感情,你的偶然情感的光亮,照彻我久久思索后的茫然。
那年,我下乡在北面的一个小山村里.繁重的体力劳动,贫乏苦闷的精神压抑,每一天每一刻我的心都是沉甸甸的,唯一的乐趣便是收工后坐在西山坡上看夕阳.
小山丘并不精致,稀稀松松的榨树长着没有变红的叶子,夹杂着野花的绿草被一块块裸露着泥地分割得七零八落,如破了洞的地毯.但这并不影响它的谜人,反而有种残缺的美.
夏锄季节,收工很早,我在浅浅的小河沟里洗了洗手脚,清清爽爽地来到小山丘,远山红红的太阳渐渐罩上一层淡淡的薄纱,象渗进了杂质的火球,燃起天边大块的白云,如蓝天盛开的牡丹。晚风夹着野地的腥香仆面而来。那一刻,世间所有的烦恼,如循空的气体,消失的干干净净。我淘醉在这美丽的景色里,不禁哼起了当时被称为‘黄色歌曲’的‘牧童曲’。突然,一阵嘎声嘎气,刚刚变音的吆喝声吓了我一跳,紧接着嘎声嘎气,跑腔跑调的歌声响起,竟然是知青们常唱的‘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是谁?是谁侵犯了我这唯一的乐趣?我怒冲冲地站起来,向歌声方向望去,一个半大男孩坐在土堆旁,一头老牛摇着尾巴在悠悠地吃着青草。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如金雕般闪闪发光,好一幅’牧童放牛图‘。但我还是生气的走过去,蛮不讲理地喝到:‘你为什么在这里?’他脸红了,马上站起来,说:‘打扰你看夕阳了,对不起’。‘知道就好---哎,你怎么还不走?’他没理会我的蛮横,自顾自的说着:‘我知道你是知青,也知道你的名字,我还知道你爱看夕阳,我也爱看------忘了告诉你,我叫丁兆勇,学生,我们一起看吧,姐姐。’那声姐姐叫得很轻,轻得如空气中的游丝,几乎听不清楚。也就是这声姐姐,叫得我的心软软的。可我没理他,继续看我的夕阳了。
天,渐渐暗了下来,当夕阳最后一抹余晖沉入山底的时候,我准备回青年点了.丁兆勇牵着牛,站在山丘下,远远地看着我.见我下来,他小声小气地说:'姐姐,让我送送你吧,有狼的.'看着他红红的脸,我'扑哧'一声笑了,他的脸更红了,傻傻地站着,有些不知所措.我说:'走吧.'路上,我问他:'多大啦?'他立时挺起并不健壮的胸脯,尽量粗声粗气的说:'十七啦,秋天就上高中啦.'我笑了笑,一路无语.到了青年点,在我进门的时候,他又说:'姐姐,明天我还去看你.'不等我回答,转头就走了.
整个暑假,他都和我在一起,我听他唱歌,他听我讲故事,讲大连,讲北京,讲他没去过的地方,讲他不知道没听说没经历过的事情.每当这时,他看我的眼神是崇拜的,是敬慕的,同时,他也非常的依人,象个听话的小弟弟.
开学的前一天,他突然对我说:'姐姐,我要当兵啦.'我一愕:'你不是考上高中了吗?'他答非所问地说:'姐姐,你等我,三年后我回来娶你.'我哈哈大笑:'傻小子,你太小,还是个孩子呐."他好象没听见我的话,自顾自地说着:‘三年,三年我就长大了,我一定回来娶你,你可一定要等我。’一刹那,我被他的真诚感动了,心中涌出一股柔柔的,暖暖的溪流。
三个月后,我回城参加了工作,开始了新生活,对他,只当是个孩子,从未放在心上。
第二年,也是个夏天,丁兆勇的弟弟来了,交给我一封信,说是他哥哥写给我的,信是这样写的:‘姐,你好。
我在这里很好,只是挺想你的,听说你回城了,你还能每天看夕阳?’
姐,你知道吗?你坐在草地上看夕阳的姿势真好看,每当阳光照在你的身上,你的四周便会散发着金光,象个仙女一样好看,其实我早就注意你了,第一眼看见你,我就下决心一定要娶你。
我来部队快半年了,听连长说,两年就可以复员,姐,你可一定要等我,只要一复员,我就回去娶你。姐,你高兴吗?
此致
军礼
弟:兆勇敬上
接着,他弟弟告诉我说,丁兆勇死啦,死于一次意外,临死前还念叨着让我等他,等他回来娶我。他说他当兵是为了我,当兵就是大人啦,复员就可以去大连,这样他就有资格娶我了。
------我哭了。没想到,这个十七岁的男孩,这个小我六岁的男孩,对这份一厢情愿的感情竟然如此地热烈,如此地执着,为了实现心中美好的理想,宁愿用生命做代价。
每个人都曾有过或忘却或不能忘却的过去。不经意间,有些美好的感情从指缝间溜走,多年以后,重新拾起,心中便有了千千结。可爱的小弟弟,如果有缘,我们来生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