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子肥时(五)
——杏花烟雨往事,绚丽似锦流年。
等到地里的麦子收完,进了囤,十天的假期也在不知不觉中接近尾声。大人们好像这才想起来我们,想起了杏子。而此时的杏子一串串早已熟透,蜜甜蜜甜的,它们在枝头摇摇欲坠,说不定那一会儿就会掉下来。于是,最最盼望的“打杏”的时刻到了。
挑个晴朗的好天气,一大早或是临近傍晚时分,各家各户好像商量好了似的,推着排车,扛着竹竿、钩子,提着布袋、篮子、水桶……反正是家里能装东西的家伙全带齐,男女老少齐上阵,打响欢天喜地的收获战。
大人们先用铁钩把树下本已很松软的沙土地再深深的翻起,就像在树下铺上一块大大软软的地毯。准备就绪,开始!大家拿着各种摘杏的工具就开始大展身手了。先来场大雨——力气大的父亲,哥哥直接搬住粗粗的树枝使劲摇晃;爷爷、母亲用长长的竹竿猛敲树枝,用的是隔山打牛的招式;身手敏捷的姐姐爬上树梢,脖子上挂着书包,左右开弓只摘最大最红的;我个子不高,又不会爬树,只能拉住那些要垂到地下的低处的小树枝,使出吃奶的力气使劲摇。一阵又一阵的杏雨,噼噼啪啪,噼噼啪啪下个不停,地上落了一层层的熟杏。真是爽翻了。
趁着乱,爬上树的可就先解馋了,站在树枝上,杏子就在嘴边,也不用摘下来,张开嘴咬一口,尝尝甜不甜,如果不甜,那杏就咬一口,然后不再管它,任它就那样缺着一块,在枝头招摇。
等这一阵过后,树上杏子去了大半,剩下的顽固分子要么是没熟,要么是因为藏得隐蔽,就得需要各个击破了。矮处的用钩子轻轻勾,高处的就要爬上树先用手摘,树梢顶上的就得再用钩子,实在不行,就放过它喽。所以有时过一两个月来,有时还能有意外收获。
这样全家忙活,不时会有热心路过的乡亲过来,不用客气,无需道谢,径自加入这忙碌的行列。直待地上的杏子都装上车,布袋装的扎不上口,篮子、水桶冒了尖,我们的小肚子也鼓起来,帮忙的人们才三三两两地离开,各干各的事去。
树上的杏子全跑到家里,家家都收几百斤。我们只顾高兴,大人们却犯了难。“桃养人,杏伤人,果子行里抬死人。”杏子是大热物,吃多了伤胃,再说杏子不易储藏,极易烂掉,人们又有“宁吃鲜桃一个,不吃烂杏一筐。”的说法。这么多的杏摆在家里,自家吃不完,去买吗?那时交通不便,人们好像也没有这商品意识。再说也卖不了几个钱。于是,家里能想到的亲戚,七大姑八大姨,连驴尾巴栓棒槌的远亲也都想到,拣最好的送上一筐。所以临开学那几天大家都奔波在走亲访友的路上。到了亲戚家递上黄里透红的杏时还总不忘说一句:“这杏可都是我看住的。”全然忘了当初带人偷杏的那一幕。
能想到的亲戚都送到了,家里还剩下一堆堆的杏可怎么办?
别怕,我们自有办法,品相不好的,把杏核一个个挤出来,把杏肉摊在房顶上曝晒几日,那杏肉便由红变褐再变黑,软软的果肉变的干瘪,像干木耳一样。这又甜又酸的杏肉干很有嚼劲,且易储藏,可以放到塑料袋里密封起来,一直留到过年。
前几年回老家,才发现村头的那一大片杏行全被乡亲们砍掉种上了庄稼。那条曾经盛载着我们无数欢笑和记忆的小河也已断流。唉,再也见不到那粉红的杏花,金黄的杏子了。现在的孩子再也无法体会当初杏树带给我们的种种乐趣了。只是那杏花、那杏子、那童年的欢声笑语总会时时跑进我的梦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