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桑葚红

是的，只一眼的一瞥，心便久不能忘，情便久不能已，身体在瞬间舒展到说不出的大，似长久的憋气后终于迎来第一口干净、清爽、新鲜的空气。

它们是桑树，大约5、6棵，隐匿于男生寝室和学校围墙之间宽约1米的窄巷内。小巷尽头无路，所以人迹罕至，后来植栽的松树长势茂盛，塞满了这个狭窄的空隙，更加无人涉足。再后来又在松树下堆满了废弃的砖石瓦砾，如此，行人更是连目光也吝啬了。于是，这小巷就在我家门前不远处，这么多年来从其身旁无数次的过往，竟不曾相视，真正是视而不见，熟视无睹了。

今天也是因为久坐看书，眼睛发胀，便出来无目的的漫步、漫目、亦为漫心，不想竟在无意间发现了它们的身影——碧绿茂盛的叶片层层叠叠，生机蓬勃的枝干在更加茂盛的松树之间左奔右突，寻隙伸展，竟然延伸了约三米长的距离，繁衍成了小小的家族。而松树的下方空间已被完全侵占。现在有的枝干正向阳张望，踌躇满志呢！

可爱的，顽强的、乐观的生命！

但首先吸引我的乃是掩映于叶片丛里的、满枝满杈的桑葚——青的、黄的、红的、乌红发紫的·····你推我挤，熙熙攘攘，似满树缀满了彩珠，阳光下氤氲着一派喜气洋洋！让人瞬间心旷神怡！继而思绪蹁跹·······

桑葚！快20年没有吃过，甚至没有见过了！儿时，家乡有两颗大桑树。一棵立于村西头的大塘边，恐是不堪全村小伙伴的攀爬蹂躏，竟弯了脖子，驼了背，无奈的把新生的枝干向水中央延伸开去，但依旧难逃“厄运”！那年月，农村的娃娃最自由也最野——不是上树捣鸟窝，就是下河摸鱼虾，一会下塘洗澡，一会上岸偷瓜····光头赤足，只穿一个破裤衩，便可以在毒辣辣的日头下奔跑戏耍，晒得黑如焦炭，满身热疖，依旧满世界不停的疯狂！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到的！所以，大桑树的倾斜树枝根本难不倒他们！一个个猴子似的一手攀援着枝干，一手摘着乌嘟嘟、肥呼呼的桑葚直往嘴里送，后来者干脆扑通一声跳下水，一边仰泳，一边摘桑葚。那股悠闲、闲适的劲儿丝毫不逊树上的伙伴。简直是“凉风熏得眼迷醉，只把水面当床睡”！不一会儿，一个个吃的满嘴满手乌红，才满意上岸，肚圆而归！归于平静的水面落满了被扯下的桑叶，阳光下，似一块块轻盈的小翡翠，随波而逝！

还有一棵桑树，更高、更大，结的桑葚也更大、更甜！一个个鼓鼓的有枣子般大小。桑葚熟了的季节，远看似一个个乌红发紫的小灯笼，更像一个个深紫色的剔透水晶珠！单看，便会眼里流火，心头发痒，口中溢津！可惜，它被“囚”于一座深深庭院内，只旁逸出墙三两枝杈。人就是如此，倘若一眼不见，即使一墙之隔，心之欲念亦可不起。一旦相视，便纵有千墙之阻，心之欲火亦可一路烧毁！于是，那伸出墙外的三两枝干便成了我们的欲望之源。每天都有小伙伴来到高墙下仰视，因高墙内有狗吠，不敢破门而入，又惧惮这户人家家主的凶恶，不敢明目张胆搬来梯子，于是，孩子们在流了无数次的欲望口水后，开始千方百计想上墙之术，不久就想出来了——搭人梯！或骑在下面人的脖子上，或踩在下面人的双肩上，常要3、4个小孩的叠加方能骑上高高的围墙头。偶有骑上墙头的小伙伴被院内更多的桑葚诱惑，忘了把食物与下面巴望的同伙分享，那他不仅有被弃墙头无从下来和被家主发现的危险，而且，从此后还会被孤立和歧视。所以，上墙的小伙伴总会快速的装满衣服上所有的口袋，下来与众共享，而最下面的总会分得多些，因他承担了最沉的分量的缘故。现在想来，直惊异于那时小友的聪明，这不就是现代成功的企业管理模式和奖惩机制吗？

有了这两棵大桑树，我们村的小伙伴，整个童年，整个五月，嘴巴小手整日整日都是乌红乌红的，衣服上也是东一块紫红，西一块乌红，浸了桑葚的汁是洗不掉的！

乌红的桑葚喂饱了我们经常吃不饱的胃，滋养了我们营养不良的身体，也温暖了我们荒寒单调的童年，留给了我和它一样滋润甜美却永不凋谢的记忆。后来，长大了，上学了，离家了，那两棵承载我们童年最美记忆，最多乐趣的桑树也不知何时被何人砍了？卖了？·····都无从知道！只知道，它们不见了！且是绝别！

20多年了，又见桑葚红，仿佛一下回到了久逝的童年，久别的故乡，又见久别的容颜——乌紫的桑葚，乌紫的小嘴·····是的，眼前的桑树虽然低矮羸弱的多，桑葚也干涩瘦小，甜味不足，但对于我而言，已经做够解除我对于童年的饥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