蚰笼子

一

爸爸放着一只精致的蚰笼子，那是曲根送他的。爸爸不止一次的向儿子讲起那只蚰笼子……

二

儿子回来说，县局里招两个人，我的测评总分是第一名，看来是差不多了。

儿子吃着饭又说，爸你知道不，村西的砖头也参加了这次竞争，各项分数加起来连边也不沾。

就他那学生痞子、人渣，也想进单位，除非领导瞎了眼。爸说。

就是。儿子今天显得特别兴奋。竟倒了两杯酒，说，来爸，我陪你喝点。

喝着酒爸说，我们那时候上学，整天给生产队拾棉花，给学校薅草喂养。拾一场棉花每人发一枝铅笔，还有糖精水喝。给学校薅草老师论秤计斤数，薅多了表扬，薅少了批评。

儿子说，那叫上的什么学啊？

爸爸笑了笑说，形势呗，都那样。小孩子都贪玩，觉得挺快活的，不知不觉就结束了学业。

不过后来……爸爸讲起来，他的同学中也出了一男一女两位有头有脸的人物，一个叫曲根，一个叫柳叶。他们都在县上任职。爸爸一个种地的农民，也只是听说而已，根本就没有同他们见过面，提起他们爸爸的脑海里也都是些学校里孩子形象。

爸爸经常讲起他跟曲根同桌的事情。中学一年级的时候爸爸害了一场大病，一下子半个多月没有到学校去，曲根就非常想他。给爸爸准备了一个精致的蚰笼子，里面装着一只绿色的蚰子，他每天上学都带在身上，希望在爸爸上学的时候交给爸爸。可他天天盼天天盼，一下子等了半个多月。等爸爸拖着病弱的身子去学校的时候，曲根无比惊喜，激动得双手竟有些颤抖，他把这个心爱之物交给了爸爸。诉说着，每天带蚰笼子等爸爸的事，爸爸竟听得热泪盈眶，从此爸爸在心里铭记住了这件事。

但是，日月如梭，光阴荏苒，爸爸和曲根的境况竟然有了天壤之别。尽管这样爸爸不觉得有什么，整天依然乐呵呵的干着自己该干的事，心里非常满足。几十年里同儿时的同桌再也没有见过面，再也没有一丝联系。

有时候有村里同乡到县里去找曲根帮忙，回来夸口说多有面子多有面子，爸爸就在一旁笑。末了爸爸说，你们有面子？我现在找他曲根，他就得请我喝酒，信不？——我们小光肚在一块玩大的而且他是我的同桌，而且在我生病的时候，他还送我一只蚰笼子，而且现在我还放着那个蚰笼子……爸爸又提起了那个精致的蚰笼子，感到无比的自豪！

三

儿子忽然听说县上招人那个单位的领导，人们都喊他曲局长。这莫不是爸爸说的那个曲根？这下太好了。儿子非常高兴地把这事给爸爸说了。

爸爸说，你小子都第一名了管他曲根不曲根的。

儿子说，既然有这层关系，你何不找他说说，这下不更保险？不是以防万一嘛。

老爸说，万一什么？这都是铁板上定钉的事了。继而转念一想，也是呀，以后儿子就在他曲根手下工作了，要叮嘱曲根一定不要碍着老情面放纵儿子。一定要像管教自己儿子一样严格要求。有不对的地方该打打该骂骂，我决不说二。这样一想觉得是该见见曲根了，况且这些年来自己对他的思念断断续续就没有停过。

儿子说，你是不是买些礼物带着？

屁话！老爸有些愤然了。他当局长啥好东西没见过？还稀罕咱这点东西。告诉你我去不是冲着他的官去的，我去是因为儿时的感情，我想他。如果我带上礼物去，这性质就变了，这就等于送礼，等于求他、巴结他。他用再好的酒招待我，到嘴里我也会觉得哌淡无味。

四

爸爸进城去见曲根了。

回来的时候，爸爸喝的醉醺醺的，是砖头他爸开着车送回来的。夜里爸爸吐了酒，喝了几缸子茶才安静下来。第二天吃晚饭的时候，爸爸醒过来，他说真是巧了，在曲根家里他见到了柳叶。一问才知道他们是一家。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呀。据说柳叶也当着一个什么局的局长。更奇怪的是，那天砖头他爸也在曲根家里，还开着个小破车，别看擦的乌亮，听说还是个二手车。这几年砖头他爸不就承建了几幢楼房嘛，挣了几个钱叫他骚类，还人模狗样的跟我比酒，自己几斤几两，人家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压根我就瞧不起他，曲根也瞧不起他，曲根就没有给他端酒，一连给我端了三大杯。中间我提起当年，他送我的那只蚰笼子。他听了哈哈大笑……

这都是儿时结下的情谊啊，这才叫真情谊！

五

不久，人事录用结果下来了

结果，没有儿子。却有砖头！

爸爸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他拿出那只精致的蚰笼子，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端详着，嘴里唏嘘不已。最后竟猛然狠狠地摔在地上，一脚踏上去将蚰笼子踩个稀烂……

2012年11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