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米尔雄鹰
帕米尔、塔什库尔以及塔吉克民族,不只是吸引我一人,来这里的人五湖四海,说不清有多少国家的探究者。每一个来到这里的人,只要看到塔吉克人崇拜的鹰在广场矗立,就知道这个图腾在他们心中的位置。我每一次走进这个“石头垒砌的城”,尽管石头城已经破旧不堪,仍会有许多精神上的感触。朝夕轮回使它有了金子一般的美誉,这里有唐朝和尚玄奘从这里经过的记载,也有关于丝绸之路的记载,历史就是这样,千年不朽地写着西域文明古迹的神话。
石头城里早已看不到这些辉煌历史的点点滴滴,几千年的风蚀已经将它外表的文明信息冲刷得干干净净,看不到战争的痕迹,也没有了古文明的神话。远处伟岸的昆仑山早已和古丝绸之路联系在一起,,骆驼和马匹已和路途的艰辛千丝万缕地连接在了一起,历史把这些点点滴滴汇聚在一起,连同太阳一起一落中的废墟般的城堡置身与神话中,抒写着塔什库尔干,这个最早看到太阳的地方。
进昆仑山望慕士塔格,沿着丝绸之路便看到帕米尔雄鹰的民族。现代人或许无法解读他们的精神,唯有在这里的高原赛马或者牦牛叼羊比赛里,看到他们强悍的体魄和驰骋赛场的英武雄姿,以及顽强争夺胜利一直到马儿倒下的拼搏精神里,人们才能明白为什么这个民族能世世代代长久地在这里繁衍生息。石头城下那些土屋民房也被时代遗弃了,现在是宽广的柏油马路,牛羊儿在这条马路上来来回回无数次,再看到不到那些羊肠小道,在也寻找不到以往走过无数回留下的气味了。
我喜欢在清晨和傍晚站在石头城仰望前方的草原,太阳骑在山梁上被云团隐隐藏藏,这时候的草原是金色的,横穿草原的水弯弯曲曲泛着金光,牛羊的绒毛在阳光下闪着金色的光环,从云间探出的光线更像玩皮孩子喜怒多变的脸,这个草原世世代代就是这样如诗如画如此迷人。
我站1300年前的石头城上,凄凉的风吹着被黑暗笼罩的古城,远望阿拉尔金草滩上更是漆黑一片,远处城市的光折射着我的失落。我徒步环绕着石头城的外墙摸索一圈,发现草原上的居民早已搬到了城里,草原上不见了那些白色的毡包和羊圈里拥挤的牛羊。曾经这个草原的夜晚会有许多小型歌舞晚会,可以听到草原上悠扬欢畅的鹰笛声,如今他们移动到了哪里?难道保护生态环境的唯一途径就是让阿拉尔金草场沉寂?那个曾经被我形容如同瑞士风光的阿拉尔金草原,越来越远离了我的视线。
在塔什库尔干的几天里,我无法再去石头城上痴想,只能在历史的文本里看到对这个地方的赞美。昆仑山、慕士塔格峰依然如千万年前一样挺立在这里,仍然是地球上最早看到太阳的塔什库尔干,仍然是最后一缕阳光离去的地方。
有希望也有失望,来到这里的人们,怀揣着不同目的,会有不一样的感受,这个即将成为旅游小城,或者已经成为以旅游为主的城市,人们来做什么来看什么?看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牦牛叼羊还是看老生常谈的赛马?我们是该去回忆文献上记录,还是来幻想石头城的故事,我不得而知。
说起来惭愧的很,由于捐献一组摄影照片《塔吉克民俗》,得到了当地政府的接待,这是几次来塔什库尔干拍摄肖贡巴哈节精选出来的摄影照片,也是2012年参加凤凰摄影双年展入围的民俗摄影照片,在去展览前就与这里的政府沟通,我尽了最大努力把摄影照片制成最好的,希望捐献留于这里以便留下更多的纪念。
阳光照耀下的塔什库尔干,也就是阳光照耀下的石头城,往往是描写这个城市的主题,可是这里是看不到历史的,只是有什么寄托和向往,我只能用相机记录这里的阳光和高山雪域。
阿拉尔金草滩上空盘旋的鹰不多,在城市周边更多的是乌鸦,成群的飞来飞去,让我压抑,心头有种负担。石头城不远处有个院子,记得第一次来这里探访时,给一户塔吉克人家拍摄了许多合影照片。几年过去了,也曾尝试着寻找过主人,打听到的结果是这家的孩子都去上学了,主人也去了喀什,不经常回来。这家里的姐妹和一个小弟,在我记忆里留下的印象很清晰,当时应该是放假期间,大姑娘已经上大学,二姑娘说是高二了,很想在内地上大学,说的汉语也是很标准。她主动带我们去了一些家庭经济条件差些的人家,我们把自己和一些朋友捐献的衣服分送给他们,印象最深的是遇到她的好朋友,一位已经成为新娘的塔吉克姑娘,她身穿红色连衣裙,头戴大红色调缝制的圆形帽冠,四周有金、银片和珠饰编织的吊链,色彩鲜亮的串珠晶莹透亮,头饰佩着鲜红大方纱巾,笑得很甜很羞涩。她是边远村落的一位塔吉克姑娘,曾经在乌鲁木齐当过保姆,只因家境非常贫困,收了彩礼2000元,便听从父母嫁给塔县一个老师,这个新郎官是大她20多岁的老汉。据说能嫁给老师是件很幸福的事,可是年纪的悬殊,还有据说老师还有经常酗酒的不好习惯,让我对这个新娘将来的命运担忧,我头脑发蒙没了头绪,新娘的漂亮让我的相机快门跳起舞来,新娘远去的背影我也没有放过,看不到她的人影就仿佛觉得这个可怜的新娘已跌入命运的深渊一般,想起来自己也郁闷很久。其实生活就是这样,很多人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既是无情也有无奈,因而每一次在展示塔吉克姑娘的时候,我总是第一个选择她的照片发给朋友。
在塔县不远处,还有一家人让我惦记。当我再次站在他家里,知道曾经拍摄的一位老人已经过世时,心里很是难受。本来是想去探望他们一下,再次给这家人照相的,没有想到是这样的情况。老太太希望能把她老伴的照片给她洗出来。这个心愿很小分量却不轻,当然意义也大,我匆匆忙忙给一家人照相后,在临近傍晚时分,把今天拍摄的照片和以前拍摄的照片都挑选好送到彩扩部冲洗出来。在赶往他家的时候,外面狂风大作,不远处的山上风雪交加,我的心再一次沉底,因为塔吉克民族的住处很简陋,用漏风漏雨来形容一点也不过分,因此孩子们都是灰头灰脸的。当大家看到照片的时候,全然忘记了刚才的狂风沙暴。老太太高兴地举起手里.照片,叫我们看照片里的这个老人就是她,看到大家激动的传递着照片,我既高兴又难过。其实每一年我都来过塔什库尔干,每一次也都想来这个家探望,我的世界里呈现对自己的埋怨和对他们同情的感情纠结,这是作为一个摄影人不该有的情感,可是在这一刻我竟然忘了摄影的基本常识。不仅如此,其实我一直也在做,就是所到之处拍摄的照片,尤其是老人或者孩子的照片,若是有机会再次去这些地方,一定把照片冲洗出来带给他们的。记忆里曾有几次做的不够认真,现在想来仍很愧疚,希望以后不再有这样的态度。
我站在无法原谅自己的边缘,不是把自己跌入自责的深渊,而是自己无法理解自己的行为,到边远的地区给这些家庭照相,无疑是给他们带来快乐和美好回忆,我走的时候看到一家人拿着照片的那种喜悦,以及他们与我们的相互依依不舍,我落泪了,同时我也欣慰自己做了一件值得做的事情。虽然是弥补自己的行为,然而我是快乐的,毕竟这一张迟来的照片使他们对老人的怀念更加具体生动起来。
这个夜晚,我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