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湖会所
这几天，老李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心神不定，坐卧不宁.
老所长面临退休，作为第一副付所长的他，接替所长的位置，按说应该是顺利成章的事。老李这么去想是有他的道理的：老所长身体不好，对他十分信任，这几年所里的工作几乎都是交由他去处理。大的事情，不管所长在与不在，他都要向老所长当面请示汇报。水大不能漫桥啊，老李懂得上下级之间的规矩。每次汇报，老所长只有一句话：你看着处理吧。连续几年，派出所都被分局评委先进爱民单位，老李也被评委先进个人。老所长这次上报的所长人选，也只有老李一个人。这事还能黄了吗?，最近，他把全部心事，都没黑没白的扑在了所里的工作上。
无风不起浪。这几天，从上头传出风来：所长的位子，很可能直接从机关下派，也有可能从其他所调派。小道消息么，十有八九是误传，这可关心到老李的前途命运，老李心里开始嘀咕。老同学的一句话点醒了梦中之人。
前几天，老王火绕眉毛地要找他聚聚。见面第一句话：“你可真行，所长的帽子不姓李，眼看要戴到姓赵的头上了，你还不着急，慢腾腾的在这里等着天上掉馅饼吗？”这话要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老李未必当真。可是，此话出之老王之口。这问题就十分严重了。
老王何许人也？大名：王首富。是老李一个村里的小学和初中同学。那年俩人初中一块毕业后，老李当兵去了部队，老王也想当兵，但因家庭成分是地主，政审不合格，就来城里做起了买卖。从钉鞋开始，继而裁缝，饭店，修路，房地产，这几年，又涉足了煤炭贸易行业。由于老王重情、守信。生意越做越大。也交结了不少的官场朋友。
老王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他刚来这座城里时，受到地痞流氓的骚扰欺压，都是老李给招呼摆平。老王至今感恩不尽，逢年过节都要去老李家走动，有了困难，不用老李开口。老王就主动会伸出援助之手。只要有空，老王总会主动的邀请老李一起喝酒聊天。
当老王说出这句话时，老李心里直发毛，看来自己晋升所长的事要黄。原以为今年老所长一退休，自己扶正后起码还能干五年。假如这次再提拔不了，明年也要退居二线了。怎么办才好呢？上头去活动活动？自己不是那样的人性，况且那需要银子呀。可是家里的条件，老婆下岗，儿子高考，都需要钱呀。向老王开口借钱？老王肯定帮忙，可是这几年没少麻烦他，去年买房子借的钱，至今还没还上呢，怎么好意思再开口呢？老李只顾闷头喝酒，一句话也不说。老王知道老李的心思，要么怎么叫发小呢。老王说：“我看这样吧，上头我去活动打点，还是那句话，钱，我给先你垫上。什么时候有了。什么时候再还，你看这样行不行？”老李看到自家兄弟，已经把话说到这样的份上了，就重重的点了点头说：这件事就拜托你了！老王端起玻璃酒杯，仰起脖子，一饮而尽。把大杯子一放说：“一周之内，等我的消息。酒钱我已经结过了，我先走了，等我的电话吧。”
这电话一等就是六天，这六天在老李的心里感觉特别漫长。开始三天还能沉住气，办事吗，总要有个过程。哪有那么顺利的事情。何况是求人呢，这年头除了上天和借钱难，剩下的就是求人难了。到了第五天和第六天，老李回到家里。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火气，看哪里都不顺眼。不是嫌老婆做的饭盐放多了，就是儿子的英语朗诵开的声音大了。第六天晚上又埋怨老婆没炒几个肉菜。老婆也是个不会看眉眼的实在人。就小声嘟囔里一句：想天天吃肉，就当局长去呀。这下，可戳到了老李的脊梁骨上。“我当局长，我当了局长，还会要你吗？”你一句，我一句的大吵起来。儿子听他们又吵的烦了，就说了一句：还让不让人活了。这场战争才算平息。
约定的日期只剩下最后一天了。老李更是火油焦心，他相信王道富的办事能力，更相信他的为人。只要是老王答应的问题，没有一件事落空。看来这件事是泡汤了。心里越想越烦，越烦越想。光怕来了电话，听不见，一大早就把手机专门放到了写字台上。一上午纹丝不动。唯有桌子上的大烟灰缸，烟头越堆越高，烟雾缭绕，就像眼前的社会，看不清面目。
眼看就到１２点了，看来今天上午又没戏了，突然电话铃声大振，老李兴奋的抓起电话，就说“老王吗,你快急死我了，事情办的怎么样了？”。“是我，午饭做好了，怎么还不回家吃饭啊？”原来是老婆的电话。“单位有事，我在食堂对付一顿得了，你和儿子吃吧。”说完，电话就挂掉了。老李想；火都上房了，我还能吃下饭去吗？假如所长提不上去，明年我就该二线了，到那时，就会天天在家吃饭了。
李所长，下去吃饭吧。你们先去，我一会出去吃。民警们都去食堂吃饭了，整个派出所顿时安静下来。唯有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作响，安静的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平时抽烟不多的他，今天已经抽了一包多了，室内烟雾飘渺，仿佛飘渺的往事。
老李，１７岁当兵，由于训练刻苦，曾拿全师射击比武第一名的好成绩。先后当过副班长，班长，荣立过三等功。后来被推荐到石家庄陆军指挥学院学习深造。毕业后分配到部队担任副排长，排长，副连长，一直升到连长。三十多岁转业来到这座城市，被分配到这个偏远的派出所担任副所长，一干就是近20年。一起分配的战友，有的当了区法院的院长，有的当了公安局副局长，还有的提了处长，副处长，最次的也是正科级了，没有提升的也就剩下自己了。以前，也有几次升迁的机会，老王也多次劝他活动活动。不活，那能动啊。结果都被其他人顶替了。这次，再没戏的话，今生就没有机会了。
老李越想越着急，不知不觉的就到了下午3点。手机响了，拿起电话。“老李吗？事情有眉目了，说好了今晚7点中，在滨湖会所同连部长见面喝茶，我六点准时去接你，等着啊。”电话挂了。
连部长，准确的应该是组织部连副部长，主管人事。经过他考察的干部，一般都会得到领导的认可，重用。看来，老王为自己的事情下了不少的功夫，他的手，真能通天啊。这么想着，老李也就略微轻松了一些。
晚上六点，一辆白色奔驰轿车，准时的停在了派出所门口。老李快步走了出来，上了老王的汽车。汽车很快的向郊区湖滨方向开去。在路上，老李迫不及待的问王首富，你是怎么请出钱部长来的？老王说：老钱这个人烟酒不沾，不近女色。人吗，总是有他的嗜好是吧？此人精通茶道，喜欢绘画。我跟他讲，最经滨湖会所有一个内部小型画展，都是国内顶级画家的作品，那里的茶也是新采摘的全市最好的新茶，要不咱们也抽空去看看，顺便喝喝茶如何？你猜如何，钱部长爽快的就答应了。今天见到钱部长以后，你只要把你的事，简要汇报一下，其他的事情我来做就行了。好吧。老李，回答。
说话间，已经出了市区，汽车变道，向左拐进入滨湖地区。这里远山横眉，树木葱茏，，一面湖水映照着晚霞，金光粼粼。汽车在一所花园式小楼前面停了下来。这是哪里？老李问，老王答曰：这里就湖滨会所。说着将一张会员年卡随手递给了老李。我不要，忙得要命，哪有时间来这里玩呀，老王说：要在官场上混，不来这些地方，是很难进步的。这次我给你办了一张年卡。以后调空常来玩玩，对你会有好处的。老李听了，脸有些红了。妈的，自己白在江湖混了二十年，这里面的规矩。还得要一个盖房子的来教。窝囊！想归想，老王也是一片好意，事情还得办。
俩人一边说着。一边往里走。老李仔细的观察起眼前的建筑来：这是一座四层白色的建筑，红色的瓦顶掩映在湖畔的绿树丛中。宽敞的院子里，绿色的草坪烘云托月的种植着几种花草和果树，正是暮春时节，牡丹争奇斗艳。阵阵花香扑鼻。一楼的大厅不是很大全部用进口意大利花岗岩装饰，厅里摆放着几盆高级盆景，一组大水晶吊灯从楼梯间的四楼楼一直垂落到一楼顶部。一楼，除了接待大厅，里面是一个中型室内游泳池。沿着猩红色的地毯楼梯拾阶而上，来到了二楼。整个二楼全部是港澳风格装饰，富丽堂皇。不失典雅。老王带着老李来到了208号贵宾室。只见开间大约有一百多平方。地上铺着毛织印花地毯，中间摆了整套旧核桃木家具。古朴典雅。东、西、北三面墙壁上，悬挂着三十余幅当代名家的字画，有山水，也有花鸟虫鱼，每张画轴的底部都贴着一个价位标签。品茶，赏画，文人雅事，集于一室。落座后，一位女服务生走了进来：请问先生，喝什么茶呀？老王答曰：上好的明前龙井吧。说完就等钱部长的到来。老李环顾整个房间:墙壁东西北三面挂画，南面是整个落地玻璃窗，面朝湖的方向，站在房间远望，山光湖色尽收眼底。这时，老王，推开窗户，一股清凉的风。夹带着温润和花香流进屋子里来。
准时七点。钱部长推门进来。“王总，让你们久等了”。王守富快走两步伸手迎了上去：谢谢部长赏光,上好的明前龙井刚刚泡上，请部长品?。这位是我的同乡同学，西山派出所副所长老李。俩人拉着手走了过来，钱部长招呼老李，一同落座。端起茶杯，用茶盖推了推，轻轻抿一口，好茶！然后对着老李说：你的情况老王都跟我说了，现在，庙少僧多，不好办呀。老李也借机把自己的情况向连部长简要做了自我介绍。钱部长接着说：不过，既然老王提出来了，你又是他的同学，这件事我会慎重考虑的。这时老王，站起来说：部长咱们光顾着喝茶了，画展还没顾上看呢，欣赏一下画展如何呀？连部长说，那好吧。
连部长和老李先后站起来，老王、老李一同跟在部长后边欣赏画展。好画！不亏都是名家手笔，连部长边看边说。这时来到了一幅《荷塘月色》的画面前，钱部长眼睛发光，沉思片刻说：这是国内一位顶级画家的作品。根据朱自清先生的散文《荷塘月色》，他又进行了构思创作，将荷花婀娜多姿，美人出浴的美，以及出污泥而不染的高贵品质，表现的惟妙惟肖。你们再看看这里：淡淡的几笔，就把月色迷蒙柔和，薄雾轻笼飘浮的影像，表现的酣畅淋漓。清风、月色荷塘。水乳交融。天然玉成！仿佛有一股暗香和清新之气从画面上飘然而来！好，好，好！不愧为大家手笔！老王，老李也跟着都说好。连部长接着说：前几年就听说了这幅作品，今天总算大开眼界，一饱了眼福。不虚此行，谢谢你们。今天就到这吧。我还有事要办，你们接着喝茶。我先行一步。失陪。老王，滨湖区的道路改造工程，你可要多多出力呀。说完起身告辞。出门前，又转身看了一眼《荷塘月色》，有些恋恋不舍的离开了。这些。老王全部看在眼里，记在了心头。
送走连部长以后，俩人又返回208号房。老王对会馆经理说：这幅画我要了，再给我装2斤今年的上好明前龙井茶，一同包好。一会带走。这时候，老李走到那幅画前，一看上面的价位：60万元。老李当时就吓出了一身冷汗，愣在了那里发呆。想什么呢？走我们去三楼吃饭去吧，要是不想回去，我给嫂子打个电话，替你请假，四楼是客房部，老王说。于是，俩人上楼吃饭喝酒。至于吃了些什么东西，老李光想那幅画的价钱了，也没记住。反正挺贵的，只记得连酒带饭花了近2000元。是他这个副所长半月的工资，钱也是老王掏的。饭后，老王带着包装好的画和茶叶，把老李开车送回家里，说：明天一早，我把画给连部长家送去，再敲定一下你的事情。说完后，老王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事过半月，老李的所长任命正式从分局批下来了。这天，老所长正跟老李办理交接手续，他的战友听说他提升了所长，就打来电话，鼓动着他今晚请客吃饭，并点名，要去滨湖会所。他赶忙给老王打电话，邀请老王一起喝酒。老王在电话里说，他正在外地购买建材，回不来，你们先去吧，钱不够的话，就找滨湖会所的钱经理，记在我的账上。
就这样，老李第二次来到湖滨会所208室。进门后，战友们还没有到。他一边等朋友，一边用眼睛环视了一下屋里的摆设，家具还是原来的样子。三面墙壁上仍然挂满了画展。当老李眼睛扫到西面墙壁，被他们买走名画的中间位置时，他大惊失色!那位名家的《荷塘月色》，又挂在了原来的位置上！老李揉了揉眼睛，快步走到字画跟前一看：大小。尺寸，位置，一模一样。只是标价由原来的60万变成了90万！
老李顿感胸闷气涨，差点当场晕厥。缓缓神，头重脚轻的来到窗前，打开房间南面的落地窗，想透透空气。这时，滨湖夜幕已经降临。举目望去，偌大的湖面上，薄雾轻笼，在绕湖彩灯的照射下，五光十色，扑朔迷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