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梦无声

一

这是一座历史悠久、充满古典韵味的江南小城，小桥流水，晨钟暮鼓，吴音软语，甚至是街道小贩的叫卖声都成了他创作的源泉，很多时间他都关在屋子里写啊写啊，很少出去，但他不觉得闷，因为这里有一个小开心果。她是房东的女儿，一个清秀又充满灵气的小姑娘：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一对走起路来就左右摇摆的马尾辫儿，再嗲嗲的一声“叔叔”，直叫到他心坎里去了，他很爱这个淘气的小家伙，似乎是看着她长大的一样，老爱让她骑在头上在院子里到处转，每当听见她”咯咯咯咯”的银铃笑声，他就觉得很满足。小姑娘也很喜欢这个和气，经常给她买好玩东西的叔叔，一有空就跑去叔叔的房间，缠着叔叔说话，故意拿走叔叔很宝贝的东西，可是叔叔从没骂过他，甚至连阻止的意思都没有。小孩子是很机灵的，她能读懂叔叔对她的纵容，更加拿得肆无忌惮，向小朋友们炫耀自己的成果。可是每次都被妈妈抓回来，狠狠骂一顿，然后拉着去向叔叔道歉，叔叔每次都说送给她了，可她不明白为什么妈妈总不让她拿。

她很喜欢叔叔，希望叔叔能永远留在这儿，可是妈妈不准她这么说，也不许她老到叔叔屋子里玩儿。妈妈很讨厌叔叔吗？可是为什么妈妈每次收衣服时，总是把叔叔的衣服熨得平平的再挂在那里；为什么每一次家里烧好菜，妈妈总是让她端一份去叔叔那里；为什么叔叔很晚回来的时候，妈妈总是睡不着，老是起来看看门。

她不知道爸爸有多久没回来了，为什么爸爸回来总是喝得酩酊大醉，然后就听见”劈里啪啦”的摔打声。第二天，她总能看见妈妈偷偷地抹着那刺鼻的药水和听见那低低的呜咽声。可是妈妈一看见她就笑，笑得她浑身不舒服，因为她知道妈妈好难过好难过，所以以后这样的日子她总躲着妈妈，常去叔叔那里，让叔叔抱着自己讲故事。

她知道叔叔看妈妈的眼神很是特别，总爱随着妈妈转。

有一次，叔叔拿着一个他雕刻了很久的小木偶给她：“卿卿，喜欢吗？送给你。”

“喜欢。大胡子叔叔，你看，这个木偶像谁啊？”

“你说像谁啊？”

“像我妈妈！”她用手指着外面阳台上正在晾衣服的妈妈。她看见妈妈手上的衣服一下子掉在地上，又捡了起来，像没事一样的继续晒着衣服。

“卿卿，别再闹了，我们下去了，叔叔要看书。”

“我没闹！！”她不服气地撅起小嘴，虽然满肚子的委屈，但还是乖乖地跟着妈妈下楼了，只是小手更加紧紧地攥着叔叔送给她的东西。

二

“卿卿，告诉妈妈，如果可以来这儿找我，我会一直等着你们的。”说完，递给她一张纸条。

该离开了，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个失了心，留了梦的院落。淡淡的美，淡淡的哀愁，淡淡的幸福，触手可及，又似乎永远触摸不到，那梦里让人心疼的人儿啊！

别了，我的爱。决然地转身，任那娇艳的金银花随风起舞，旋落一地。

三

一天，他打开门，只见一个年轻的女孩站在面前。

”叔叔。”女孩叫道。

”卿卿？！快进来吧！”他欣喜地迎她进屋，却难掩那眼底深深的失望。

女孩看着这个满头华发的老人，打量着这间简朴的屋子，突然明白了，不禁悲从中来，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对不起，对不起，叔叔，都怪我，都怪我。妈妈她……妈妈她住院了……她想见你……”

四

“妈妈，你又咳了，我去叫医生。”卿卿扶起了她，而他呆呆地站在原地，直到听见卿卿地哭喊：“妈妈，你坚持一下啊，医生就来了，叔叔……”他才跑过去，抓住他的手，怎么也不愿意相信眼前的这一幕，太残忍，这么多年才盼来的相聚啊：”你说过的承诺还没有做到呢，你给我起来，你听到没有，我要你起来啊！”他颤抖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准备了二十多年的戒指：“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想为你戴上，做我最美丽、最幸福的新娘。”“我知道……对不起……别怪孩子……”她看着他，笑得像个孩子，能见着他，她知足了。

五

“叔叔，对不起，那时候是我把纸条藏了起来，我怕小朋友取笑我，我怕没有爸爸，后来怕妈妈就……”

”不怪你，傻孩子，怪我自己，这么多年居然没有勇气踏进小城一步。卿卿，叔叔很累很累，好想***妈。想早早地睡了，你不要叫醒我，说不定，梦里我就看见***妈了呢。”

说着他闭上了眼睛，脸上有着微微的笑意，只有这一次的微笑，他心中不再有泪，因为他知道，这一次他们一定能携手走天涯，去那广袤的大漠，美丽的草原，烟花般的江南，还有他的老家：漫山的杜鹃，儿时嬉戏的河流……

[男人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