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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害

2013-10-24 05:27 作者:宋甫谋 阅读量:389 推荐0次 | 我要投稿

导读:为了弥补我当年所犯下的错误,我还是走上前去跟她说话。她果然看也不看我一眼,冷冷的,转身匆匆而去。我站在那里,呆呆望着她的背影,心里深深失落,深深自责,竟一点也没有怪她。

那是1976年,我十二岁,正上小学五年级。有一天,我走在大街上,忽然看到两边的墙壁上张贴着一些新鲜的大字标语,一字字读下去,立时惊的我目瞪口呆,心跳不止——那些标语竟然把当时几位身居中央要职、红极一时的大人物挨个打到了一遍。

后来去了学校才知道,原来是粉碎了“四人帮”。

接下来是举国欢庆。学校组织全体师生上街游行。这是我所喜欢的,走在长长的队伍中间,前不见首,后不见尾,别人举起手臂我也举起手臂,别人高呼口号我也高呼口号,既新鲜又刺激,可惜,只转了一圈就回到了学校,并没有过足瘾。

然后是每个班级排练两个节目,准备文艺会演。那天,班主任在教室里挑选演员,我们纷纷举手,踊跃报名,尽管名额有限,我还是被荣幸选中。当时,兴奋之情难以言表,一点不比现在的人拿了红包、中了大奖差。

我们那个节目非常有趣,一共是八个人,前面四个装扮成“四人帮”的模样,都头带小丑面具,弓着腰,缩着头,浑身发抖,后面是四个手持红缨枪的红小兵,都昂首挺胸,威风凛凛,精神抖擞。上场之后,先由“四人帮”介绍自己的罪状,再由红小兵进行批判控诉。我扮演的是“四人帮”中的王洪文,排练那段时间,在老师指点下,我充分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尽可能地对他进行丑化,得到老师好评,我也因此沾沾自喜了好一阵子。

我们的演出获得了很大成功。站在台上,透过面具,我能看到台下的人笑得前仰后合。下台之后,所有人都一致认为,“四人帮”的表演要比“红小兵”出色的多。老师对我们“四人帮”的评价是:绘声绘色,惟妙惟肖。

那时候,作为小孩子根本不可能了解那些所谓的政治运动到底是怎么回事,很多事情只是跟随着图个热闹好玩。这次演出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班上的同学见了我总是笑嘻嘻地喊我“王洪文”,当然,另外几个“四人帮”的扮演者也享受了同等待遇。对此,我们谁也没有在意,谁让我们演的那么出色呢。

但是,说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句顺口溜忽然迅速传播开来,它几乎是同时挂在了所有小学生的嘴上,张口就来:王洪文大流氓,背着江青上茅房。按照现在的观点,这应该属于一种人身攻击或人格侮辱,无论对方犯了多大的错误,也是法律所不允许的,而且,从顺口溜的内容来看,不但荒诞无稽,也够恶毒。但是那个时候,我们每天听到的和看到的几乎全是对“四人帮”的狠揭猛批,小孩子们耳濡目染,说出那样的顺口溜,虽然驴唇不对马嘴,却也是顺应时代潮流,无论是说者还是听者,没有人感到不妥,更不会有谁出来制止。

没想到,那句顺口溜却让我遭遇了难堪。

说起来也是巧合,扮演江青的那个小女生是我的同桌。在那之前,我们两个一直相处非常融洽,自从在一起排练节目,关系似乎比以前又更进了一步,经常在一起有说有笑。这本来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可是,那句顺口溜却一下子打乱了这种正常。

记得有好几次,课间,我和那位同桌小女生正兴致勃勃谈论着什么,非常投入,旁若无人,恰好是这个时候,那句顺口溜总会在耳边准时响起——也许,用“炸响”二字更恰当一些,因为我每次听到之后,总是要愣怔半天才会醒悟过来;也许,它更像是一柄利剑,且具有一剑封喉的威力,因为只要它一出现,总是能让我粹不及防,哑口失言。如今,我已经完全忘记了那位在我耳边说这句顺口溜的同学是谁,无论是他的名字还是他的相貌,竟然没有留下一点印象,回望过去,看到的只是一付模糊的嬉皮笑脸的模样——我想说的是,那个时候,对他来说,也许只是闹着玩,而对我来说,却已经在心里造成了一种难言的痛苦。待我醒悟过来,愤怒地追打过去,那位好事者却早有准备,得意一笑,转身逃之夭夭。由此可以推断,我这位好事的同学一定是个跑步健将,因为记忆中我竟然一次也没能当场追到他。

这样的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令我十分苦恼。如果这句顺口溜仅仅是用来嘲弄我一个人,我可能并不在乎,但是它恰恰要把我和我的同桌小女生联系在一起进行嘲弄,我简直无法忍受。

我发现,要想堵住好事者的嘴是困难,我只能“检点”自己的行为了。

我开始有意疏远我这位同桌小女生,尽量少跟她说话或不跟她说话。但是,令我费解的是,这位同桌小女生对于那句应该令我俩都感到很难堪的顺口溜似乎并不是太在意,而对于我的有意疏远似乎也是浑然不觉,仍然是一如既往地跟我有说有笑。如果用现在的眼光看,她的这种心态确实值得我佩服,但在当时,我却非常生气——她竟然一点也不理解我的苦衷

憋闷了几天,她的浑然不觉终于招致了我的恨意。而我,竟然把不该洒向她的怒火洒向了她。

那天,当她再一次天真无邪地跟我说笑时,我突然用一种恶毒的语言咒骂了她。那一刻,我不再是那个平日性格温和的小男生,我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个被恼怒扭曲了心灵的人。她非常吃惊地看着我,嘴巴和眼睛都大张着,显然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却用恶狠狠的眼睛一直瞪着她,一心要让她明白,她所听到的,全都是从我的嘴里吐出来的,一点都没错。她似乎明白了什么,什么也没说,眼里噙着泪,扭过头去,身子猛地伏在了桌子上。我知道她是无辜的,自己是没有道理的,心中突然有些不忍,但是一想到只有用这种办法才能阻止她跟我说笑,阻止那句令人恶心的顺口溜的嘲弄,立即又硬起了心肠。

从那天起,她不再跟我说话。而这,正是我所希望的。

目的终于达到,一切归于平静。

过了一段时间,我惊奇地发现,她似乎在悄悄观察我,目光偶尔朝我闪烁,似投石问路,有与我重归于好的迹象。对此,我格外小心,始终对她冷淡有加,绝不多看她一眼,绝不对她做出任何友好的表示,不给她任何机会。

然而,她似乎心有不甘。

有一天,我与前排座位上的一位同学在说话,不知怎么,她竟然也插进话来,兴致勃勃。我警觉起来,既不看她,也不接她的话,坚持两眼只看着前排那位同学说话。可是,说着说着,她突然接了我的话茬,而且,还是像从前那样,脸上挂着甜甜的笑。我却像是被针扎了一下,马上变了一副凶狠面孔,继而对她恶言恶语。她愣了一下,这一次竟毫不示弱,以同样恶毒的语言回敬我。我被激怒了,伸手推了她一下,她也伸手推我,但是她那柔弱的身躯那里是我的对手。最后,她趴在桌子上呜呜痛哭。

这件事之后,我一直提心吊胆,一心等待着挨老师最严厉的批评。然而,几天过去了,我却并没有从老师那里等来哪怕是只言片语的批评,只是被调了位,不再做她的同桌。逃过了一劫,心中暗暗庆幸,庆幸之余,我突然明白,她并没有把我的恶劣行径告到老师那里去。对此,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对于她的这种宽宏大量,我一直心存不安。后来,我也一直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汗颜。

说起来,我与这位同桌小女生都是宋氏家族的后人,按辈分还应该算是兄妹关系。

在我的记忆中,她似乎小学毕业后就辍学回家了,具体情况不清。那时候在农村里,经常有同学中途辍学。别的同学辍学我没什么感觉,唯有她的辍学让我怅然若失了很长时间。

时间一天天过去,我一年年长大,不知不觉,她,连同那句曾经让我不堪忍受的顺口溜,终于一起走进了我的记忆深处。

一切恍如隔世。

我差不多快把她忘了。

上高中那年,有一天,我在大街上走,突然遇到了她。几年不见,她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大姑娘了,身材高挑而丰满,但当年那个小女生的影子却还是依稀可见。那一刻,我心里忽地升起一股温情,不由自主地迎上前去,意欲跟她打声招呼,同时也隐隐已经感到,可能会遭受冷遇,但是,为了弥补我当年所犯下的错误,我还是走上前去跟她说话。她果然看也不看我一眼,冷冷的,转身匆匆而去。我站在那里,呆呆望着她的背影,心里深深失落,深深自责,竟一点也没有怪她。

是我亲手毁掉了当年那段两小无猜的友情。

是我无端伤害了她。

她之所以这样,全都是我一手造成的。

高中毕业那一年,南面相邻的一个村子打了一口甜水井,我们村子的人都用小铁车载着一种特制的水桶走很远的路去那里推水。有一天,我也去推水,竟然在水井旁边意外遇见了她。我还是热情地跟她打招呼,她还是冷冷的不理我。我并不在乎,我只想用这种方式告诉她,当年我是有愧于她的,我并不奢望能够恢复当年那段被我毁掉的友情,我只希望能得到她的一点点谅解。去那里推水,需要交一种专门的水票,那天,她没了水票,去买水票时,卖水票的人却不在,我正好有多余的水票,连忙替她把水票交了。一开始她坚决不同意,但是收水票的老头却认为这没有什么不可以,果断替她收了。她一时没有别的办法,只好默许了我这种行为。

不管怎样,这次总算为她做了点什么,心中也得到了少许安慰,然后急匆匆离去。过了几天,我已经把这事忘了,她却托人把水票还给了我,当时我接了水票,心里也说不出是失落还是高兴。

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每当想起当年我对她的无端伤害,心中的懊悔总是挥之不去。

无论如何,当年那个小男生都不应该将那些无名之火洒向一个小女生。

月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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