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雨
导读:做饭的时候,窗外下起了雨。我第一次看见的冬天的雨。那雨,丝丝缠绕,在异乡的天空中轻灵而飘逸。
春节过后,弟妹回北京上班了。做记者的表弟又开始天南海北地跑,极少回家。文文跟着姥姥,成了半个留守儿童。我每次去她家,都是一屋子的脏和乱。老太太拿着笤帚或拖布,跟在小姑娘屁股后紧着拾掇。
“我给大姑娘带过两个孩子,从来没这么累过。”她把我拉坐在沙发上,急急的告诉我文文哪天把幼儿园小朋友的手咬了,哪天把楼下孩子的玩具抢坏了,哪天又赌气不吃她做的卤面,哭闹着要东北的饭包。偶尔还和她针锋相对,顶嘴,吵架。老太太诉委屈般的喋喋不休。说到激动处,眼里竟有泪。五岁的文文站在一边,大眼睛盯着姥姥,满脸的野性,叛逆,不服气。
我想,孩子一样有她的孤独。她暴漏她尖锐的个性,无非是拒绝一种被忽略,索要属于她的爱。和姥姥冲突,和不来,也是因为她刚从东北来山西,生活习惯饮食习惯的迥异造成的。
或许因为亲情,或许因为父母的疏离,更重要的可能因为我也是东北人,我让文文有了归属感。每次去她家,她都跟着我,贴在身边。象个小影子。我耐心地给她讲姥姥每天接送她的辛苦,要爱姥姥,不能和小朋友打架。更要尊敬老师,懂礼貌.....文文坐在我对面,很乖的样子,不住的冲我点头。
以后,只要有空闲,我就会去看文文。每次打开门,她都会问我一声好,然后象一只小鸟在房间里欢呼雀跃,一边不住嘴的喊“姥姥,姥姥,姑姑来了!”老太太常常是扎着围嘴走出来,对我满脸的笑。让坐,倒水,端水果,忙个不停。文文开始告诉我今天学了什么,幼儿园发生了哪些事,之后给我说快板,唱儿歌,随着电子琴的舞曲蹦跳。有时候,她还夸张地在腰间扎上一个红带子。只是,好好的舞曲常常被她跳得象扭东北大秧歌。
因为我的到来,空荡荡的大屋子有了生气。老太太看上去比文文还高兴,脸上的皱纹里堆满了笑。她留我吃饭,说什么也不让我走。把冰柜里所有的好吃的都拿出来做。当然忘不了做她最拿手的“山西假鱼”。我看她把洗净的茄子剥掉皮,切成均匀的薄片,再用刀片在上面划下纵横交织的道道。小心而细致,充满感情。那一刻,坐在她身边的我仿佛不是客人,她把我当成了她刚刚归来的远在外地的女儿。同时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我絮叨着。她说她30岁守寡的苦,拉扯两个女儿的艰难。她说为了供孩子上学,她卖过报纸,收过废品,给商场看过自行车,一直说到两个女儿在外地工作她的想念......
我安静地听着。我知道她孤苦沉闷了大半辈子,心里有太多太多的积郁,有太多太多的话。或许她对生活已经别无所求,唯一渴盼的,可能就是有我这样一个听众,坐在她对面,静静听她说完她内心的所有。就象我寂寞时上网找朋友聊天一样。这个世界是孤独的。每一个心灵都需要一个沟通倾诉的空间。象文文,象老太太,象我。
一天外出,回来时已是晚上8点多。刚进门,对门阿姨就拎出半个西瓜,说是半个小时前有个老太太和小女孩送来的。我能想象出文文和她姥姥是怎样从她家的七楼把西瓜拎下来,怎样穿过下班高峰的兰花路,怎样小心的相互掺扶着走过百丽园河上窄窄的吊桥。半个西瓜一样好重。拎着上楼,我心里陡然升起一种感动。
做饭的时候,窗外下起了雨。我第一次看见的冬天的雨。那雨,丝丝缠绕,在异乡的天空中轻灵而飘逸。
是呵,人人都有对温情的渴望。在生命的冬天,都渴望着一如今夜这样一场暖暖润润的雨。
月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