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子

导读也许有一份天生的完美情结，长到这个年纪，开始关注一个人的整体形象。我发现很多女人不是不美，而是缺少一种态。比如说话的表情，速度，行为的姿态。也许有太多的人走了一辈子的路，也没有关注过自己走路的样子。

十五岁那年夏天，我颤抖着双手烧掉了接到的第一封情书，心里有恐惧也有失落。恐惧的是我的心理还没有完全进入青春期，从没有面对过这样的事情，失落的是怕以后遇不到对我这么好的人。后来，才知道每一个追求我的人都会对我这样好。

那个男孩哀怨与失落的表情刺激了我，使我很长时间不快乐，觉得自己很残忍。也是那些日子，我曾经走到镜子前，第一次认真地端详自己的样子。那时，我看到一个白衣黑裤的少女，玉树临风般洒脱。那个清纯的身影一直就这样定格在我的记忆深处，偶尔在时光的长河里若隐若现。

二十五岁，我一身休闲装，披一头自然的长发飘逸地行走在岁月的风景中。朋友说，最喜欢看我甩长发的样子，非常好看。那个时候，我不太确定自己的容貌，因为有点近视，又不戴眼镜，也许更多的是因为没有关注自己容貌的心情吧。一直下意识地以为偶然看到的身边那位眼睛不大不小的女孩，就是自己的样子。青春的饱满张力不自觉地消逝在春去秋来的风中。那个时候，我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孩子。生活的繁杂与事业的压力让一个女人最大限度地忽略了自己对于容颜的关注。一个充满女性魅力说话很委婉的女友，由开始说我穿衣服很中性到后来直接问我：你说一个男人如果他衣着女性化，你喜欢吗？

那时妹妹也正从南方回来，她也说，从没有见过你这样省钱的女人，不买衣服，不用化妆品。然后她的那句“这样生活能算幸福吗”的质问促动了我。那一刻我好像刚刚发现自己是个女人，应该衣香鬓影，温婉娴雅，应该去照一照镜子。

当我戴上隐形眼镜，在眼睛店的橱窗里观察自己的样子，内心像被某个重物撞了一下。多年未见，那个眼圈发黄皮肤晦暗的女人是我么？多年前那个令我得意的少女风采模糊了。后来，走到街上，才发现外貌完美的人太少了，我也渐渐接受了自己的样子。

一个春天的清晨，我看着远处树叶上的新绿，突然对生活充满感恩的心理。因为树叶也许一直这么绿，我却错过了很多观赏的日子。也因为，我拥有了能够欣赏美的健康的眼睛和去欣赏的闲雅心境。

三十五岁的时候，我学会了善意的微笑，学会了优雅地走路，学会了使用粉底。那一日我对着镜子看自己的时候，还比较庆幸岁月没有给我留下过多的印痕。我一身裙装出现在女友面前的时候，得到了她的高度赞赏，说是迄今为止最漂亮的一天。那个晚上我们走在街上，觉得我们就像两只蝴蝶，在华灯初上的街头翩翩起舞。晚上归来，女友一反常态地送我，一个又一个路口地向我家的方向走着，我让她回去，她终于说出了实话：今晚你这么漂亮我担心你的安全。我笑出了眼泪，觉得生活怎么能这样滑稽。一个原本很安全的女人变美了，竟然要担心安全。

也许有一份天生的完美情结，长到这个年纪，开始关注一个人的整体形象。我发现很多女人不是不美，而是缺少一种态。比如说话的表情，速度，行为的姿态。也许有太多的人走了一辈子的路，也没有关注过自己走路的样子。三十五岁，我明白了人的美应该是一个整体的效果，从化妆到服装色彩到姿态。

四十五岁，我不知道自己会是什么样子。我在预想，等到皱纹长到一定数量，我要洗尽铅华，素面，头发可以依然是棕色，只穿浅色或碎花的外衣，还要学会慈祥的微笑。四十五岁，我不会再与人争吵，对于自己不能认同的事情或观点，沉默有时候也是一种高傲。岁月并不总是无情，它可能带走你的美丽容颜，但却会同时赠送你一份智慧，一份荣宠不惊的淡定。

五十五岁，六十五岁……我终于明白了无论我是怎样的年纪，我都是与别人不同的自己，不会和街上任何一个老太太一样，我总会有自己的样子。也曾丰盈美丽，也会老态龙钟，这一切会变得不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世界我曾经来过，我曾经以自己的眼光去看过树上的那片叶子。

201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