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懂得

导读古人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有时看来，万分有理。林妹妹若不曾懂得诗，便不能把悲戚的诗句和现实的磨难密密地结成了网，自己陷进去，别想逃离。

本来是易于悲戚的人，断乎再看不得那些悲戚的文字。可越是这样的人，越会爱上这样的故事，因为心里懂得。

所以《小团圆》出版以后，我有好一阵子没有勇气去读。她敢自揭毕生苦痛，我却不敢靠近一字一句——那是最诡谲的镜子，远远地照出你的心，勾着你走近前去，你既看到自己的心那样苍白惨淡，自然是想伸出手来抚慰——谁料得那镜子原竟是碎的，只为勾了你去便猛地变作无数锐利的棱角，猝然间，让你的心剧痛起来。

爱玲说，因为懂得，所以慈悲。可慈悲二字，背后总是隐忍——吞下泪水，报以微笑，就是慈悲。她若是那位在上海舞场靠扭动腰肢谋生继而嫁了胡兰成的舞女英娣，分手后定然也可以走得决绝，留下他自去痛哭流涕。英娣不懂如何去想，不懂去想什么，什么都不懂的人，是不会痛的，而他是“才子”，心中便泛滥出戚戚然的字句来嗟叹爱情，于是越唏嘘便越难忘。爱玲呢，她比他更懂，她比这世上的任何人更懂——为你说出的每一个字都了然如心中流淌的血，所以，放手之后，就凋谢了。

古人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有时看来，万分有理。林妹妹若不曾懂得诗，便不能把悲戚的诗句和现实的磨难密密地结成了网，自己陷进去，别想逃离。

她若不是那个天才，若干年后便只是记得自己曾经爱过一个男人，记忆模糊了，痛楚和喜悦就混在一处了，心也就不会痛得那样凌厉。可她偏偏是那个天才，她心里清楚地懂得那倾城的爱与恨，因为懂得，还克制不住一字一句编织在作品里——《多少恨》里的家茵这般还只是遮遮掩掩映着她的影子，到《小团圆》里的九莉竟简直被公认成自传体——她一刻也没能忘记。

为这，有时甘愿不读书，不写日记，不记感触，闭起门倒头睡去——让它们在岁月的长河里磨去那伤人心的棱角甚至最好就此流逝，不要像她说的，“三十年前的故事，没有完，也完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