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如水一样
导读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走着。在时间的轨道上,每天一如既往地行走着。谁也不知道,就在这短短的一天里,世界上都在发生着什么,同时又在结束着什么。
秋,渐行渐远。
立冬刚过,一场纷纷的大雪就肆意地把人们挟持到漫天寒冬中。
日子就像湍急的流水径直奔涌到了又一个冬的码头。
日子就是这样,秒针总是那样匆匆,催促着分针的脚步。而分针则总是那样不慌不忙地,仿佛多了一份沉思。时针就更谨慎了,每走小小的一格,都要凝神半天。
到了中年,愈感到时光流逝之快。抿紧指缝,也无法阻挡住那如水的时光从指间流泻而过。
2009年11月16日,地图上北方的一个厘米见方的空间。漫天飞雪。时间仿佛也在这一刻凝滞了脚步,久久定格在这里。
一
槐树塬上。高塬在漫天飞雪中弥漫地像一个沉思的智者。
一切都显得那么静谧。
王老汉今早起了个大早。用他的话说,是被雪花吵醒的。王老汉说这句话的时候,神色里无不流露出那掩饰不住的喜悦。一辈子在这旱塬的土坷垃中刨取生活希望的他,没有什么比这场及时的大雪更让他欣喜了。
今天,他要看他的麦苗去。
大雪仍然在肆意地泼洒着。王老汉戴了顶黄绿的军用旧棉帽,披了件羊皮大袄,双手捅在袖子里,嘴里叼了根烟卷,乐呵呵地来到田垄边。
看着愈下愈大的雪已淹没了麦苗的大半个身子,王老汉又禁不住呵呵笑了起来。他眯起眼向远处眺望,茫茫的一片雪的世界。恍惚间,银装素裹的世界仿佛成为一片绿色的海洋,又瞬息幻化为层层金色的麦浪涌来……
雪愈下愈大,落在了王老汉的帽沿边,挂在了他的眉梢尖。片刻,就被王老汉满心的喜悦所融化,成为一颗颗晶莹的珍珠在闪烁。
厚厚的雪儿覆盖着高塬,静谧而安详。时不时,会传来几声“咯吱咯吱”的声响,那不会是它在梦中喜悦的呢喃吧。
二
踩着厚厚的积雪,她来到了校园。
校园里不知是谁,已铲出一条窄窄的蜿蜒小路,一直通向教学楼。
她走在小路上,心里暖暖的。
打开教室门,贮存了一夜的温热空气迎面扑来。她先到教室后面看看炉子,炉火正旺着呢。接着,她打开所有的窗户,新的一天,空气也应该是新的吧。
学生陆陆续续地来了。
偶尔,有学生兴奋地向她打招呼:“老师,下雪真美!”她知道,这份惊喜中包含更多的是殷殷的关怀。因为雪,她与他们之间又多了份动情。
她拿起了粉笔,在黑板上写道《湖心亭看雪》。教室里顿时传来一阵嘘唏。
她打开课本,开始神情地朗读。教室里寂静无声,学生们在屏神凝听。
她和他们,仿佛来到了湖心亭一起感受着那雪的寂寞与静谧。
突然间,她感觉自己口袋塞进一个温热的东西,伸进口袋一摸,原来是一个小小的暖手袋。顿时,暖暖的春意从心头涌起。
粉笔渐渐地被磨短,教室里飞扬着那若隐若现的粉笔末,似飘扬的雪花,落在她的发梢边,隐隐染白了她的双鬓……
三
“真倒霉,又堵车了!”
他嘴里嘟囔着,又不停地看了看表。
“千万别迟到就好。”他在心里不停地唠叨着。
都是昨天晚上孩子高烧,害得他背着孩子跑医院,半宿没见觉,早上又偷会懒,起来之后才知道下雪了,一想起今天早上公司的重要会议,想到堵车是这个城市最大的嗜好,他就后悔不迭,可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早饭都没顾得吃,就径直挤上了公交车。
前段时间,下岗后的他好不容易到一家中外合资企业的公司找了份差使,待遇不错,别人羡慕都说他运气好。这不,刚上班了一个多月,业绩就直线上升,上司对他很是满意,前几天告诉他说,公司马上准备机构改革,要提拔一些有魄力的人进入公司中层,要他考虑考虑。言外之意他很明白,只有更卖力地工作。
今天早上,正好有一个的会议,前几天通知时特别强调,要全体员工务必按时参加,否则后果自负。听听这口气,就能感觉到这次会议非同寻常了。
“哎!倒霉!”他长叹了一口气。
厚厚的积雪被来往的车辆滚碾得一片狼藉。大大小小的车就像蜗牛在路上慢慢蠕动,只是有的车脾气可不像蜗牛那样柔和,不停地打着喇叭,仿佛在喋喋不休地发着牢骚。
他更心急如焚。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着,而公交车前行才不到十几米。
“不能再像这样等下去了!”他让司机打开车门,果断地跳下车,踩着狼籍的雪水,在车缝间迅速穿行着……
当他气喘吁吁地跑到公司门口的时候,见大厦上钟表的分针正好指到十字上。
“还有十分钟。”他长吁了一口气,深呼吸了一下,然后自信从容地走进去。
他知道了,即使身处困境,即使具备了充足的理由。可生活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借口。
走在时间前面的人,永远有从容地理由。
“和时间赛跑的感觉真好。”他笑着摇了摇头。
四
“这该死的流感!”
流感一下子就把她甩到了生活之外。在这个流感到处肆虐的冬天。
是第五天输液了。每天得输三瓶,将近四个多小时,对她来说,是段难熬的岁月。
看着那细细长长地塑料管里,那无色的液体正在不慌不忙做着匀速降落。她面无表情。她知道,它们会慢慢流进她的血管,然后随着血液流经大脑,头部,四肢等,甚至全身任何一个微细的毛细血管。所到之处,那药液中无数个看不见的分子,就会和血液中的病毒开始pk,一轮又一轮,一场又一场,一天又一天。
她不知道,今天那些勇敢的分子们不知战况如何?她不想知道,她只知道,自己的身体早已成了这些分子们与病毒厮杀的战场。她还知道,每一场大战之后,必然面临的是狼籍的战场,以及战后缓慢的修复。
她头有点晕,可是眼睛又闭不住。她只好眼睛盯着输液管,嘴里默数着那药滴,看一瓶能到底滴多少滴,她相信,真要数得清的话,肯定会创吉尼斯记录的。
……
流感终于轻了,却留下了战后后遗症,胃却给坏了。这几天来,胃着实不满意那药分子的勇敢,到头来遭殃最惨的只能是自己,干脆就以绝食来抗议了。
她无力调节,也无从调节。所做的,就是苦思冥想胃的喜好了。算作战后慰问吧。
“汉堡包吧。”平时胃最喜欢它了,可是今天,汉堡包一经她思维形象化,那甜腻的味道迎面扑来,胃就大发脾气。
“就喝点清炖鱼汤吧?”同样,还没怎样想,那咸咸的气腥就充斥着她的鼻孔,胃也跟着皱起了眉头。
她沮丧了。也迷惘了。到底错在谁?
她觉得自己成了世界上最可怜的人了。看着饭摊上吃得津津有味的人们,她真得好羡慕。
有时,能吃能喝真是一种福气!
五
富丽堂皇的五星级宾馆。觥筹交错,鼓乐阵阵。
他,站在大厅的中间。今天晚上,他是这里的主角。
看着霓虹灯飞舞旋转,他有点眩晕的感觉。
今天,是他的公司成立十周年庆祝。
十年来,他在风雨坎坷中跌爬滚打,才有了今天这样的事业。十年的时光,也把一个当年热血澎湃激情昂扬的他磨砺成一个沉着老练的商业巨头。这个城市里,不知有多少人须要仰视才可以走近他。作为一个男人,事业如此辉煌,人生已足矣。
或许是酒精的刺激,他略显兴奋。他微笑着不停地应酬。透过微微的醉意,他清楚,大多人脸上挂着的笑容无非是装饰的面具,大多人赞美的言辞无非都是阿谀的奉承。恍惚间,他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虚幻的世界。真实而虚幻的眼前,给人一种飘渺的感觉。
他悄悄地退出热闹的宴会,一个人来到休息厅的窗边坐下,他想静一静。
在这初冬的夜晚,外面雪花正纷纷扬扬。窗外,已经成了一个冰雕玉砌的世界,静谧,纯洁,安详。
“雪儿,你好吗?”他想起了她。她是让他感情世界里唯一刻骨铭心的女人。可现在,她把自己的影子留给了他,却永远地消失了。每逢下雪,他总会想起她,她就如这雪花一样晶莹剔透。“雪儿,你在那个世界还好吗?”看着那飘飘洒洒的雪花,他伸出手臂去接,凉凉地温柔,在这个时间,雪如期而至,这一切不会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吗?他喃喃道。
是啊,老天是公平的,让你来到这个世界总是有些缺憾的。如果有来生,他真希望自己是个分文全无的穷光蛋。
手机响了,是远在美国的女儿。
“爸,你好吗?我惦记着今天这个日子,祝贺您,爸!咱们哪下雪了吧?我真想陪您看雪!哦,爸,天冷了,你要照顾好自己。我想你……”
他静静地听着女儿的絮叨,幸福涌上心头……
六
雪花扭着柔软的腰肢在空中狂舞。
公园广场,一群孩子。红扑扑的脸上正绽放着兴奋的花朵,红通通的小手正掬着满把的雪堆雪人呢。他们说笑着,哈出的热气把嘴边调皮的雪花追得无处可逃。
雪人终于堆好了。
孩子们兴奋地欢呼起来,跳起来,把那一双双小手拍得更红了。
雪花也仿佛被孩子的快乐所感染,加快了舞动的鼓点。胖乎乎的雪人这时也裂开了嘴巴,呵呵地憨笑起来。
孩子们打起了雪仗。你看,那个被雪球击中了头部,雪钻进了脖项,突然的凉意使他裂起了尴尬的笑脸。看着他,大家哄笑起来。
接着,一场雪仗又开始了。那个穿大红棉袄的孩子,转身跑的时候,脚下一滑,不小心摔了个仰面叉。“让我看看,屁股是不是摔成了四瓣了?”伙伴们一边拉他起来,一边玩笑道。话音刚落,又是一阵无邪的笑声在空中迅速传播开去。
漫天纷飞的雪舞中,快乐在欢快地荡漾着……
冬,欲来欲浓。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走着。在时间的轨道上,每天一如既往地行走着。谁也不知道,就在这短短的一天里,世界上都在发生着什么,同时又在结束着什么。
不管怎样,时光都不会停下它从容的脚步,一如从前从指缝间流泻。
站在岁月的河流边,倾听着时光从身边悄悄流过的声音。
此刻,心中不会有孔子的那声“逝者如斯夫”长叹的遗憾,更不会有陈子昂的那“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无尽感慨。有的,只是无限的感激,感激那时光流过指缝的瞬间喜悦。不管是温柔的,还是疼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