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豆浆的音乐声
[导读]:每当那“豆浆音乐”响起的时候,我的眼前就会出现那买豆浆人的模样:那是一个中年农村妇女,推着一辆28寸的黑色旧自行车,自行车的后座架上缚着两根木棍,木棍的两头挂着两只盛豆浆的木桶,就跟路边叫买“酒酿”的差不多模样。
因工作原因,近两年很少在母亲处吃晚饭,前几天在母亲处,我忽然想起了那个曾经每天晚上七点在母亲住的小区里那特别的“豆浆叫买声”。便问母亲:“那个买豆浆的人还来吗?”母亲告诉我那个人还来,还是准时来。我算了算,差不多有五年了,他竟然还在买豆浆。
其实那叫买豆浆的声音是一支大家非常熟悉的曲子——《洪湖水浪打浪》的旋律,我们把它叫作“豆浆音乐”。记得刚开始发现有叫买豆浆是在女儿读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每天晚上在母亲处吃好晚饭,大家总是要凑在一起谈谈白天的事,到7点钟等那“豆浆音乐”从窗外慢慢地飘荡过来时,女儿就会拿起桌上早就准备好的盛豆浆的锅子,出去,只二、三分钟的功夫,便小心翼翼地端着满满一锅豆浆回来了,于是大家就兴致勃勃地又开始了第二次“晚餐”,这豆浆磨得细,又不加水,所以比一般的豆浆要香肥,口感极好,全家老小都喜欢吃。
每当那“豆浆音乐”响起的时候,我的眼前就会出现那买豆浆人的模样:那是一个中年农村妇女,推着一辆28寸的黑色旧自行车,自行车的后座架上缚着两根木棍,木棍的两头挂着两只盛豆浆的木桶,就跟路边叫买“酒酿”的差不多模样,所不同的是手里多了一只破旧的干电喇叭。直至有一天晚上,我见到了那个买豆浆的人,才让我从模式化的思维中跳了出来,就那一面,那人的模样至今封存在我的脑海中。
那是五年前的一个雨夜,窗外雨下得很大,天很黑,女儿照例在等待那窗外“豆浆音乐”的响起,母亲说:“今天雨这么大,恐怕买豆浆的不会再来了。”女儿却固执地说:“他一定会来的!”母亲笑着对女儿说:“那好,我们来赌一赌看谁赢!”这时我父亲来劲了,说:“我来做裁判!”看着窗外雨越下越大,天也越来越黑,我就对女儿说:“看上去今天是不会来的了,你肯定要输啦!”女儿却说“时间还没到,你们就怎么知道他不来了呢,外公是吗?”女儿把求援的目光投向了外公,“对,现在是公平竞争,不要急于下结论。”我父亲说。于是全家几双眼睛都把目光集中到墙上的那只电子钟,尽管窗外雨声作响,然而那电子钟的秒针仍旧坚毅地发出嚓、嚓声,依稀清晰地撞击着小客厅里的每一个人的耳膜。七点到了那“豆浆音乐”音乐没来,七点零五分那“豆浆音乐”依然没来,七点十分了,女儿有点守不住了,跑到窗子底下焦急地等待着。大约过了二分钟,女儿叫起来了说“来了来了,我听见了!”大家立刻迸住呼吸竖起耳朵尽力地从那下雨声中分辩出那声音,果然,那“音乐”在沙沙的下雨声中渐渐地向我们走来,越来越近,等大家醒悟过来,女儿早已飞出门外。这时母亲提醒我说:“哎呀!外面在下雨,快给她去撑伞!”我赶紧拿起雨伞一边喊着女儿的名字,一边顺着那“豆浆音乐”传来的方向走了出去。
母亲住的这个小区共有二十来幢房子,由于是八十年代初期建造的,所以楼房的间距较小,每幢楼的前面都是一排矮矮的车库,走出母亲住的中单元楼道口,沿着车库走过十来米就是小区的“主干道”,那“豆浆音乐”就在那条长50米、宽10米的主干道上持续地响着,因为这里是小区的中心,居民们很容易听到,不管是住底楼的还是住六楼的。我在车库的转角处追上了女儿,把她一把拉进伞下,“在哪里?”我问,“在那里!”女儿回答着。
我顺着女儿手指的方向寻过去,只见那人已在那条道上唯一的一盏路灯下停住,身旁停着一辆黄鱼车,大概是电路被雨淋着的缘故,手里的喇叭在雨中奏出断断断续续的音符。我和女儿走过去,只见那人穿着雨衣,头发被雨淋得湿透,脸上满是水,象是从水中刚钻出来。见我们过去,他不等我们开口,先跟我们打招呼:“对不起,今天来晚了!”听到这个声音我不由得心头一震,这是一个男人,年龄恐怕和我差不多,是一个地道的苏州城里的中年人!因为我们这个地区出来做买卖的大部分是郊区农民或者外来的打工者,话音与苏州城里的人有很大区别,即便也有一些是地道的苏州人做小生意,也只是一些年老退休的居多,很少有象他那样的年纪,而且又是那样地文质彬彬,我不由自主地从心里升起一股敬佩之情。因为平时我最憎恨的是生着一付健全的躯体,在街头行乞的人,对那些有勇气打破世俗观念,付出自己辛劳而自立,哪怕是被认为社会最底层的人我也是很尊敬的。“是两勺吗?”那人问女儿,女儿点点头,只见他小心地揭开盖在豆浆上的防雨布,让盛豆浆的塑料桶盖露出一小半,一只手动作熟练地拿起勺子将豆浆拷入锅内,另一只手赶紧把豆浆桶的盖盖好,生怕淋着雨。女儿给他2元钱,他从雨衣的口袋里抓出一把零碎钱,在昏暗的灯光下抽出一张5角、一张1角纸币递给女儿,趁着找钱的时候,我便问他:“这豆浆是在那里做的?”他说:“我们自己做的。”“在家里?”我又问,“是的”他谦逊地点点头。看着他那幅样子,我实在不忍心再问下去了,我总于明白了他为什么要用“音乐”来替代那豆浆的叫买声了!
这时,又来了个拷豆浆的人,离豆浆车还有五、六米远,那人就说:“我以为你今天不来了。”“不来我要和你们讲的,否则你们会等的。”买豆浆的人回答说。看得出他们很熟,等那人走近我才发现原来是隔幢楼的老陶,老陶告诉我说:“爱人得了糖尿病,医生说常年吃豆浆对身体特别有好处,而这人的豆浆好,又方便,我们都来买。”原来如此,这里已经培养了一群“豆浆族”。
过后我才从母亲处知道那人的家境:妻子下岗在家,女儿刚读初中,自己马上面临下岗。为了维持家庭生活,供养女儿读书,只能由妻子在家做豆浆,他每天四点下班后就出来买豆浆,每天从自己住的新村开始大约跑10个居民小区,到母亲这个小区正好是最后一站,两大桶豆浆也正好买完。
和母亲正谈得起劲的时候,忽然窗外传来“世上只有妈妈好”的音乐,母亲说:“哎,他来了!”我说:“换音乐啦?”母亲说:“五年了还不换?”父亲插话说:“现在换了新喇叭了!”是啊,已经五年过去了,时间过得真快,我问母亲:“他女儿该上高中了吧?”母亲说:“今年差不多该考大学了。”是啊,要是女儿考上大学,恐怕又要一笔不小的学费啊!这五年来他买豆浆不知赚了多少钱?他还要买多少个五年的豆浆?难道他就这样一辈子买下去吗?这一次我是带着好奇心走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