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次退礼
小汪骑着半新旧的“永久牌”自行车缓缓向前行驶。身后的车架上放着一个盛满了食品水果的网兜。他是去哪儿呢。走亲访友？慰问病号？按计划完成采购任务？
（话外音：是去做一件世界上最无意义的事——退礼。）
字幕打出------二十一次退礼。
也不知这是第几次了，反正自从大哥搬到工厂里去住后，他就担当起了这付轻飘飘的重任。
（话外音。担子是轻，可心里却沉重得很，而且还气鼓鼓的。）
开家庭会。妈代表全家做出庄严决定：送啥退啥，随送随退！
当时敲定这八个字的时候你也在一边使劲摔下手里的书，拍手赞成吗？怨谁呢。
前车之鉴，不可不改呵。以前人家送东西来，为人家跑那么老远的，又都是熟人，不好扫人家的兴，便采取东西留下但钱照付。遇到家里没人，邻居给代收了，也要按留下的字条找到人把钱补上。
（话外音：嗨！后来这邻居代收还成了一些人对付清白人的最佳手段：东西放下不收也收。）
这样没实行多久不行了。接连两个月下来，月月超支。素以持家节俭开支均衡著称的妈，为这事犯愁了。怎么办呢？看来以前的措施不行，太消极。让进来说话的方针已不适应目前具体情况，得改。拒之门外乃是最有效的方法。
可是有效的方法也不好使，首先得有人来拒呀。一家老小上班的上学的平日家里空无一人。人家来了，一见锁着门二话不说把东西放邻居家。邻居不知情，心想平时关系怪好的，帮点忙有啥，放下吧。再有门卫那也是一个好地儿，打招呼：同志给XX同志的放下啦。
（话外音：真是无孔不入好手段啊。）
唉，不知是物资逐渐丰富，还是有些人钱多头脑发胀。三天两头有人上门。今天鸡明天鱼后天银耳罐头冰糖犁，常常是大鱼大肉搞得苦不堪言。本来家里是勤俭惯的，一星期就那么一两次，近来生活好了也就礼拜天开点好伙食。可人家现在送来了买下了，不吃也不行呀？那就加油吧。
像咱一小伙，平时工作比较重，加上好运动消耗大没啥。可爸妈身体不大好，不能多吃油腻。弟弟又不争气一付文弱书生象，恐怕就是拼上小命也不济事。围着丰盛的过年一样的饭菜，一家人却高兴不起来没有一点喜庆气。
唉，天不怪地不怪，就怪妈不该调到那人事局，并且还任什么科长。人事人事尽都是人的事情。人是世界上最高级动物，也是最复杂物种，仅大脑就有100亿脑细胞，再加上那些个沟横、神经，看现在一个个的人精得都象……象什么呢？还有比人精灵的？
小汪越想越气，恨不得把身后的网兜远远地扔到草丛里去。这苦差事可把咱害苦了，不知侵占了咱多少休息时间。电影电视不说了，有一次全国足球甲级联赛，决赛一场球，就因为一趟差使给耽误了没看成。千载难逢啊，看那中锋多棒，就硬生生被个送礼的精瘦老头给代替了。当时咱气得不行，把东西往老头面前重重地一放：看准了，上半场，哦不，上面的苹果罐头下面的麦乳精，上面俩，下半场三，一共进五个球！最后还嘟哝一句：瞧你这精彩劲！
身在曹营心在汉，这里办着事心老想着球赛。说完，丢下呆在当地的老头，回家了。
早，这才是开头。今后的日子长着呢。照现在的发展速度，水涨船高行情看涨，下去可能还有更好看的呢。今后普及电冰箱摩托车人家送来怎么办？不是还得学蹬三轮学骑摩托吗。光会骑还不行得有驾驶证。再往后人家开汽车来，那不还得学开车考驾照？算了别这照那照的了，万一抬来一架钢琴呢，那就弹；送相机，就照；送彩电，就看……哎哟看都想哪儿去罗。
今天不管明儿事。管也管不了。还是想现在吧。经常驮着好东西大街小巷地窜，不知情的还不定咋说：看这小子，一天到晚到处跑，不晓得跑的哪路买卖？这不是把人给冤死了吗。还有经常带着贵重东西摸夜路跑郊区，虽说咱身材高大，可吼一声跳出来两个更高大的怎么办？丢下东西拔腿就跑？可国家的，不，人民的，去他的吧什么人，都是损人害己的势利虫！
小汪在心里恨恨地骂一句，觉得身上越发没劲。骂归骂，东西还是不能丢的。看来为了这档子倒霉的玩意儿还得到公安学校去当旁听生不成。公安局，警察，可惜公安干警只能对付那些个抢人偷东西的，对那些送礼物的人只有干瞪眼，一点办法都没有。
（话外音。送两盒点心老白金，吃吃喝喝不算行贿吧？那收下吧给你儿子孙子。）
唉真是糟糕。为了这事咱还工作不学习不恋爱不？这算是彻底的被挂在了这张破蜘蛛网上，卷进了深深的旋涡中……
小汪如同踢皮球输了球的小学生，没精打彩地缓缓踏着自行车。前面的路是那样地弯弯曲曲，想不到就会在什么地方来个向左或向右转，拐到山后的路一点也看不见。
小汪埋头看车轮一圈又一圈地转，车轮边上的一块黄泥印随着车轮不停地划着上下来去。无聊，真无聊透了。唉……抬起头朝前瞄。炫目的日光照得人眼发花，路变得更加不清晰。
保持着原来的速度，爬上一道小坡，转个弯，前面的路变得直了。可以看远些。路旁的小白桦树直直挺身在风中招展一片绿色，使人顿觉振奋。
去他的人情世故吧，再不能继续下去了，今后任谁送礼都交到他单位，让他在大家伙面前丢人现眼挨批评。今天是最后一次。
下了决心，脚下用力，在平直的路上骑得风快。
蝶恋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