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田情结
不知是怎样的一种情结,每次看图片,最愿意看成熟的麦田;每次看成熟的麦田,便潮涌起那么一种难以名状的激动。金黄的颜色,灼热的空气,响亮的天籁,辽阔的视野,仿佛漂流在少年云雾深处的初恋的花溪,竟让人炫目耀眼牵肠挂肚千折百回经久不绝。
村子周围一片片金黄的,那是生产队收割磨粉后分给社员逢年过节改善生活的麦田。春初,当几匹马牵拉着碌碡在新播麦种的农田里轰隆隆的尘土飞扬的滚压后,麦苗便在地湿的滋润下钻出来;几天前还稀稀落落若有若无的样子,竟然就像春天的韭菜,鲜嫩鲜嫩的绿茸茸的随风逐雨起来。它们顺着碌碡的直线压痕一天天的长高长壮,直到绿中泛黄,微黄又变成灿烂的金黄,时间已到三伏。
“三伏”是北方最热的时节。俗语说“小麦不受三伏气”,一般的讲,此时大多是晴好天气,最适合晒麦。灌浆已是脑满肠肥大腹便便的麦穗,如果收的晚,就会颈断穗落。
七月里十分张扬的阳光敲锣打鼓般照耀着村子近处的片片麦田,麦田在骄阳下也显得热气腾腾。蝈蝈的清亮的叫声毫无遮拦的穿透空气的热幕,“吱吱哇哇”的塞进午睡的人们的耳鼓,那是一种纯粹的美妙的天籁。这和正午阳光一样颜色一样光芒的麦田,仿佛千足金般铺展在辽阔的原野,闪得人眼睛发酸发涩,不由人不将眼睛眯缝起来。蓝蓝的天空上缀着的几朵飘飘忽忽的白云,悠闲自得的将这张黄色的画卷投上了一块块斑驳的暗影,仿佛大海中游移的岛礁。远处或许是一片间种谷子的高粱玉米,哄哄的午风摩梭着蔫蔫的叶子,时不时的一片哗哗作响,似乎要伴奏这片金色打造一个经典的广告大片。更远处或许是另外的一个村子的树杪,墨绿的横亘在天地一线,登到高处,就可以清晰的看到三四里外的村子头上的三两行人和那镶嵌在墨绿颜色中的又一片片金黄。
这时的麻雀,大多躲在屋檐下或者树荫里,不想在扑鼻的热浪中飞翔,屏住了呼吸,安静地睡着午觉;只有勤劳的燕子仍然三三两两的时飞时落,左盘右旋;捕虫寻食,哺育着巢里那些看见老燕到来就张着大大的嘴巴不停的吵吵嚷嚷争食的黄嘴雏燕。
可能是一个孤独的午前,放学经过那片最近的麦田。便蹑起脚步去谛听蝈蝈煽动的翅膀,在麦杆的森林里踩出一条羊肠小路,猛然兜头罩下,回家后在自己用秫秸扎成的悬挂在草屋檐下的牢笼里填进了一份响亮,再塞进在附近的自留地里摘的几瓣倭瓜花。这囚禁的寂寞的响亮顿时和近处檐下的同样的响亮以及远处自由的响亮合奏起来,时高时低,时续时断。
辽阔的金黄的麦田里偶尔也有一点翠绿的猪草。人们一般是不去采摘的,因为那要踩倒很多麦子。
最难忘记的是麦子的芳香,那应该是麦子刚刚泛黄不久,浆气刚满的时候。偷偷地趁着人们午睡的空隙,到麦田里捋上几把麦穗,然后放到火中烧,一边烧还要一边用小棍子拨拉。等麦子上的芒刺完全光了,从火上捡拾出来,放在手掌心上轻轻一搓,吹去麦壳,就剩下圆滚滚的麦粒了,青麦的香气真是沁人心脾哦;放到嘴里慢慢咀嚼,那是每年仅仅几天能尝到的美味。
最近看到一幅艺术照,是一个全身穿白的女郎手提裙裾行走在金黄的麦田。瓦蓝的天空,淡淡的云朵,金黄的麦子,圣洁的裙子,高雅的风姿,这正是儿时做过的一个梦,一个关于麦子的寂寞的梦。
同一个生产队里有个女孩,长得很漂亮的一个女孩。眼睛明亮得仿佛麦田上的晴空一样澄澈,笑容阳光得仿佛麦田上的骄阳一样灿烂,虽然洁净朴素的衣着就仿佛当时普通得再不能普通的麦田。也是一个孤独的午后,她打村旁那块金黄的麦田旁走过。一个正午麦田少女图便轰隆隆地驻扎在记忆深处;韶华虽然逐水,但那份美好却是千分之千的十足。多么希望当年的麦田女孩仍然能坚守一方金黄的麦田,当一个远行的旅人疲倦的归来,还能看到她伫立在午后的寂寞麦田。
就是这样的一种情结,每次看图片,最愿意看成熟的麦田;每次看成熟的麦田,便油然涌起由衷的激动,泛着金黄,烤着灼热,伴着响亮,望着辽阔,如影随形的跟随我许多年,还有那个金黄的麦子一样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