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边淌过一条河（1）
导读：我的家，住在河堤上。河堤上，只有两户人家，一户是我家还有一户就是姑奶奶家。其实姑奶奶并不是我们的亲戚，但是关系很亲，亲到我们无法表达，就在她的称谓前面加上一个“姑”字，因为加了一个“姑”字，她就和别人不一样，她就是除了奶奶以外第二亲的人，全村我也只叫她一个人是姑奶奶。
童年的小屋旁，淌过一条弯弯长长的小河流。河的两岸，是高高的堤，堤的上面，是绿绿的小树林。老人说，这是一条活水河，她的水，永远清醇甘澈。问老人，她来自何方，老人摇摇头，说，只知道她千转百回的要扑进长江的胸膛。
站在小河的石桥上，有风拂过。风，拨开柳树帘，我看见小河弯进白雾迷蒙里，回首小河的另一端，却看见水天相连，天水已一色。
我的家，住在河堤上。河堤上，只有两户人家，一户是我家还有一户就是姑奶奶家。其实姑奶奶并不是我们的亲戚，但是关系很亲，亲到我们无法表达，就在她的称谓前面加上一个“姑”字，因为加了一个“姑”字，她就和别人不一样，她就是除了奶奶以外第二亲的人，全村我也只叫她一个人是姑奶奶。
小河是属于我家和姑奶奶家的，我这么认为，因为小河边的那个小码头，就我们两家用。只要沿着姑奶奶家门前的小路穿过小树林，就可以到达小码头。站在码头上，可以看见蓝蓝的天，白白的云，蝴蝶一样的槐花，辫子一般的柳枝。当然，还可以看见风，打着转儿的风，垫着脚尖的风，鼓着腮帮的风，只要你的心足够细。如果是在初夏或者雨后，还会看见一群一群的小虾或者小鱼。只是小孩是不允许单独去河边的，只能跟在大人后面，因为大人说，这里曾经淹死过人。
姑奶奶有一双儿女，只有儿子在读书。儿子上到什么程度了，我不知道，只是从姑奶奶的口气里感觉，他很了不起，因为他是生活在书海里的。儿子住校，可姑奶奶总担心他吃不好，时常给他送。回来的时候，还带些脏衣服。每当这时，姑奶奶就会频繁的走向小河边，淘米洗菜或者洗衣服，于是我也小尾巴似的跟着，乘机去码头看天看云看鱼看虾，乘机把手伸进小河里，搅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乘机感受着水波穿过指间，那种凉凉的，滑滑的，痒痒的滋味，再乘机从姑奶奶的口中掏出，那些顺着小河到达长江，到达长江后再到达哪里的，可以把我的想象荡漾成同小河一样欢腾雀跃的事情。
听着听着，我就会幻想，幻想有一条小船，她突然就顺水而来，飘到我和姑奶奶身边，捎上我俩，再飘进长江，飘到姑奶奶口中可以让我的眼珠子惊讶得一动不动的大上海，当然还要看一下姑奶奶故事中，那在上海很了不起的弟弟。姑奶奶说，她的弟弟就读过很多书，现在他每天要为国家做很多事情，他出门有专门的车送，还有，还有什么，我听得不大懂。只是依稀觉得，听了还想听。
“所以啊，小孩子从小就得好好读书，这样长大了才有出息！”这是每次在码头边，姑奶奶和我说完话后的总结语，我用力的点点头。姑奶奶手中的棒槌声，突然没了，我伸过脖子，原来衬衣上有个小污点。“这里怎么洗漏掉了！”那是她儿子的衣服，我认识。姑奶奶一边嗔怪着一边就打上肥皂，尖起两个拇指搓起来。终于洗干净了，姑奶奶抬起下巴在肩头蹭了下，把衬衣抖进小河里。河水托着衬衣，轻轻地起伏着，洁白的泡沫向四周慢慢的散发开来。泡沫里折射着阳光红的，蓝得，黄的，绿的色彩，真美！忍不住，就想把她们捧起来，只是没等我伸出手，那泡沫已经飘到码头下。我的手，赶紧追逐着，却在拂过码头的一刹那，有几颗圆圆的，滑滑的，硬硬的小东西，落在了手心里。“姑奶奶，你看！”我兴奋的摊开手，那几个刚才还探出脑袋的小家伙，被我吓得连触角一起缩进了贝壳里。
“是螺蛳！”“现在就有螺蛳了？！”姑奶奶不可置信的也在码头下掳了把，果真又有几颗小家伙落在了她的手心里，她咧着嘴将那几颗螺蛳在水里洗了又洗。“快，快，快，快回去晾衣服！”......
我拎着篮子，一路小跑的跟着姑奶奶返回了小河边。姑奶奶把袖子卷到了胳膊上，又把裤脚卷到了膝盖上，然后脱掉鞋袜，扶着码头踏进了小河里。姑奶奶让我在河边等着，她说她要请我吃五香螺蛳。我就蹲在小河边，看着她在水里一次又一次的弯下腰，直起腰，直起腰，弯下腰。姑奶奶的袖口卷的愈来愈高，裤腿也卷得愈来愈高，连下巴好像也快碰到水了，那弓起的背就像一只大龙虾。我笑话她，可她不许，她说会吓走螺蛳的，于是我只有抿着嘴巴偷偷乐。
那一天，我们收获颇丰，足足摸了大半篮子螺蛳。姑奶奶把这些螺蛳养在了盆子里，又滴进了几滴香油，姑奶奶说，养她两天，可以让螺蛳把脏东西都吐出来，刚好也到了周末，她儿子也要回来了。姑奶奶的儿子好像对这个食品特别的感兴趣，一个人就吃掉了一大碗五香螺蛳，这还不算，吃完的时候，还把拇指放在嘴里“嗖”的吸了两口。而这个动作让姑奶奶特别的兴奋，她说，你喜欢，我明天再弄。
姑奶奶没说谎，从那以后，她就经常跑到河边去摸螺蛳了。码头边的摸完了，就顺着河堤往前方摸。但是其它地方不像码头边那么清爽，会有许多水草，甚至还有杂物。对于水草，姑奶奶会用一把镰刀，把他们给割掉，讨厌的是那些水底里谁也看不见的碎瓷片，一不小心姑奶奶的脚就被他剐破了。
后来，姑奶奶似乎迷上了摸螺蛳，她除了去摸，还学会了去趟。所谓的趟，也就是在一根长长竹竿前面绑上一个三角形状的支架，再在支架下面兜上一张网。这样借助竹竿的长度，三角支架的力度，就可以得到更远地方更多的螺蛳了。那些日子，经常看见得就是，姑奶奶头上戴着草帽，手里拎着篮子，肩上扛着竹竿，奔赴在小河远远近近的河滩。姑奶奶去远方趟螺蛳，我是不可以跟着的。但是等待，也是很快乐的。
姑奶奶回来了！那嘹亮的呼唤声，就是凯旋的主旋律!我迫不及待的奔出了家门，看见了一张和夕阳差不多颜色的脸庞。姑奶奶放下了手中的篮子，甩了甩胳膊，变戏法一样的从篮子里递给我一个小螃蟹。“哇，螃蟹！”我伸出手就想抓住。“别急，别急，小心他咬到你！”姑奶奶没来得及脱下满是泥巴的球鞋，就从屋子里拿出了一根线。姑奶奶把线的一端系在螃蟹的大钳子上，一端放在了我的手上，说，“螃蟹不听话，喜欢横着走，现在没事了，咬不到你了！”小螃蟹还很嫩，壳子都是透明的，可是他真的不听话，尽管绑上了线，可还是挥动着大钳子向我示威，还总是爬出我给他规定好的路线，这让我很伤脑筋，正想问问姑奶奶怎么办，却在抬头的一刹那，看见她的胳膊上腿上还有脸上有很多红点和划痕，有的还渗着血丝。这让我很奇怪，姑奶奶却若无其事的说，腿上的，是河里的虫子咬的，脸上的，是河边的芦苇叶剐的，洗个澡就没事了。我说你疼吗，她说，不疼。
姑奶奶趟的螺蛳，真的很多，于是我们吃的花样也增加了。除了吃五香螺蛳，还吃螺蛳头，用螺蛳头炒韭菜，用螺蛳头烧疙瘩汤，用螺蛳头......当然，姑奶奶往儿子学校去的次数，也更勤了。
[男人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