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边淌过一条河(2)

导读：那是我看到的姑奶奶最疲惫的样子，头发乱了，眼神也乱了。奶奶问她要紧吗，她摇摇头，姑奶奶的丈夫也在一边吭着头。“你说，这孩子怎么变成这样了呢？他也读了不少书了啊！”

小河旁的小槐树，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窜高了一个头，沉甸甸的花串儿，缀得枝头就要碰到水面了。用手轻轻一摇，洁白的花瓣，就像美丽的白蝴蝶扑动着翅膀，纷纷停泊在水面上。捧起一只小蝴蝶，抿着笑，因为这一年，我要上学了。我背着姑奶奶的女儿给我做的花书包，对着身后的姑奶奶，奶奶，摆摆手，一蹦一跳的离开了。“好好学习啊，长大了才有出息！”不用回头，我也知道，那一定是姑奶奶的声音，把手举过头，用力的挥一挥，示意他们知道了。

我捧回的奖状，让姑奶奶他们很开心，逢人就夸我聪明，有出息。可是这一年，姑奶奶的儿子却辍学了。虽然他读的书，在那个年代已经够多的了，可是终究没能考上大学。也许书读得多的人，和常人是不一样的。姑奶奶的儿子，很少和人打招呼，家里没人的时候，他就端张凳子，坐在门口，傻傻的看着天空，不说话，也不做事，家里有人的时候，他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我也不敢随意进入他的家里了，只是隔着一段距离，偷偷的看着他。姑奶奶依旧忙碌着，家里家外，日子宁静得就像那条波澜不惊的小河流。可是渐渐的，我却发现小河的下面竟然有暗流。姑奶奶的儿子似乎总是在和家人作对，摔碗，摔锅，虽然他们家的门，关得紧紧的，可是我依然可以听到姑奶奶丈夫的吼声，姑奶奶焦急的劝解声。声音惊动了奶奶，她赶紧跑过去了，我跟在奶奶的身后，惊恐的看着这一个到处是碎碗屑的屋子，还有这一对眼睛里似乎要喷出火来的父子俩。

在奶奶和姑奶奶的共同努力下，好不容易平息了这场战争，只是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姑奶奶家又出事了。这一次姑奶奶的丈夫是真的恼怒了，他的手中握着一根擀面杖，手臂上的青筋都冒出来了。他说，他要打死这个不肖的儿子，就当没有生他，说着就举起了擀面杖，而姑奶奶的儿子一点也不示弱，他顺手捞起一张板凳，就扔了过来。姑奶奶吓得赶紧上前抱住了她的丈夫，而那张板凳不偏不倚的砸在了姑奶奶的背上。“有话好好说，不能打，不能打！”奶奶吓得赶紧拉开了姑奶奶的儿子。

那是我看到的姑奶奶最疲惫的样子，头发乱了，眼神也乱了。奶奶问她要紧吗，她摇摇头，姑奶奶的丈夫也在一边吭着头。“你说，这孩子怎么变成这样了呢？他也读了不少书了啊！”姑奶奶的音调有点变了。“他都读到屁眼里了！”姑奶奶的丈夫又激动了起来。“少说两句，少说两句！”奶奶指指房间示意着。姑奶奶的儿子在里面呢。“孩子到底是孩子，他想要什么呀？”奶奶问。“哎！”

是啊，孩子他到底想要什么呢，孩子大了，做母亲的反而迷糊了，姑奶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原以为孩子只是高考落榜了，心里不舒服，于是每天给他好吃的，好喝的，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只希望他能够早点走出来，因为日子总是还要过的。可是这孩子怎么就成这样呢？他不愿意复读了，就不读了，他想要和他的同学一样，去工作，就给他找个师傅学手艺，可是儿子不要这个，他要的是那个花花绿绿的世界里那个大楼里的的工作。对于姑奶奶一家来讲，孩子要的就是天上的星星和月亮，姑奶奶也想给孩子摘下，特别特别的想，可是却没有上天的梯子啊。因为没能满足他的要求，于是全家人好像都是他的仇人。姑奶奶说，即使家里的油瓶倒了，他也不会帮你扶一下，就像今天突然下了一场大雨，他竟然眼睁睁的看着衣服，被子，一件一件的淋得湿漉漉的......

日子，在时时溢出的火药味里进行着。我很少到姑奶奶家里去，姑奶奶也来的不多了。即使来了也没多少话，即使说话了，也不像以前那样大嗓门了。一天晚上，我正在家里做作业，姑奶奶突然来了，奶奶赶紧招呼着。姑奶奶说，明天她要到上海去一次，家里还希望奶奶多照顾点。奶奶说你去吧，咱们去里屋说话吧。

第二天早晨，天刚蒙蒙亮，我就被一阵鸡叫声吵醒，推开门，迷迷糊糊的看见一个朦朦胧胧的身影，拎着几个包裹坐上了一辆自行车。

姑奶奶去上海了，很多人都在等待着。姑奶奶的丈夫，姑奶奶的女儿，姑奶奶的儿子，当然还我的奶奶和我。我不知道姑奶奶去干什么了，但是我知道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情，一定是和她的儿子有关系。我希望姑奶奶能成功，也希望她早点归来，当然如果可以，再告诉我一下长江，她到底有多宽，有多长。

有一天放学回家，我突然看见桌子上多了一包茴香豆。那种用牛皮纸包装的茴香豆，我认识，那是大上海才有得卖的豆子，是我最喜欢吃的食品。我知道是姑奶奶回来了，心中惦记的事情马上就有结果了，心里激动得来不及放下书包就奔向了她的家里，我看见姑奶奶在忙，在笑，我知道我的心也放下了。

那几天姑奶奶家里一直很忙，忙着卖鸡，忙着卖猪，还忙着卖粮食。姑奶奶的儿子终于不闹了，他穿上了一身新衣服，去远方了......

[男人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