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生
导读:在我的大声鼓励下,“黑腿”痛苦地、坚强地努力着,挣扎着,一只黑色的小猪顺利降生了。我手忙脚乱地为它剪断脐带,打结,擦净,放在铺着破棉花的筐子里,猪宝宝尖锐的叫声冲出猪舍,撕裂风雪,在小山村的上空回旋激荡。
“黑腿”含着一嘴柴草,不满的哼哼着,拖着硕大的肚子往猪舍里走去。
“黑腿要生了。”我向所能见到的每一个人发布着这一重大新闻。累得东倒西歪、灰头土脸的同学们没能做出我所期待的反应,“看把你高兴的,就像你要做爸爸了,”刘静这一句话把我噎得面红耳赤,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举起瘦小的拳头冲她摇了摇。
“黑腿”很强悍,脾气坏极了,我每次为它打扫卫生都会遭到它的攻击。当它瞪着小眼,张着大嘴向我冲过来的时候一点“女士”的温柔都没有,就像刘静。我请教队长该如何为黑腿接生,“没听说过给猪娃接生的,俺老婆要娃都不用接生,咱这搭不兴这个,”队长如是说;“不要去打扰它生娃,不然它会吃掉小猪娃的,”房东大娘如是说。
“黑腿”是我一手养大的。在那个粮食奇缺的年份养一头猪太难了,就知青灶上那桶清澈的泔水,每月三十来斤麸皮,根本就不够“黑腿”吃的。只见它把长嘴伸进食槽里使劲地捞着,鼻子里吹出一串串气泡,偶尔抬起头用两只忧郁的小眼睛盯着我,好像在怀疑我偷吃了它的晚餐。
好大的一场雪,遮掩了太多的贫困和愚昧,让世界变得如此的纯洁可爱,也让我为“黑腿”在风雪中安全生产、为即将出生的猪宝宝的成活而担忧。我开始准备各种接生用具,修补破败的猪舍,尽可能营造出一间温暖、舒适的“产房”。其实我对接生一窍不通,就如同我不懂得黑腿在发情,也不知道去哪里为它找老公,甚至不忍目睹那剽悍、野蛮的狼猪蹂躏“黑腿”时的场景。到是刘静和另一个女孩看得津津有味,还提出来一个令人难堪的问题:它们交配一次需要多长时间?
是夜风雪交加,气温降到了零下十七度。“黑腿”焦躁不安、坐卧不宁,外阴红肿湿润,这些现象符合老队长讲得临产前兆。我提着马灯和棍子钻进猪舍,“黑腿”缩到墙角,警惕的注视着我,嘴里发出威胁的哼哼声。我一边安慰它,一边扔掉棍子以示友好。它慢慢地卧倒在草窝里,眨巴着小眼睛探询我的来意。我开始在它的耳根和脖子下面为它搔痒,继而是肚皮,还把我珍藏的两块“大白兔”奶糖塞进了它的嘴里,它吧嗒着长嘴咀嚼着、满意的摇头晃耳。我继续为它搔痒,终于让它彻底放松下来,侧卧着,闭上眼睛,嘴里发出撒娇的哼叽声。
我生着了柴火为“黑腿”取暖,等待着猪宝宝的降临。呼啸的寒风卷着雪花从猪舍的无数漏洞里钻了进来,随即被融化。四野一片静寂,我呆呆地望着跳动的火光,火光中幻化出双亲的面容,幻化出美丽的校园,幻化出曾经幸福的童年……
“黑腿”开始不安的扭动身躯,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我立即开始为它按摩腹部,可以感觉到小猪在我的手下面蠕动。羊水破了。在我的大声鼓励下,“黑腿”痛苦地、坚强地努力着,挣扎着,一只黑色的小猪顺利降生了。我手忙脚乱地为它剪断脐带,打结,擦净,放在铺着破棉花的筐子里,猪宝宝尖锐的叫声冲出猪舍,撕裂风雪,在小山村的上空回旋激荡。又来了,一只、两只……总共十五只。我被这神圣庄严的使命感动着;被这些自己亲手接生的小生命感动着,忍不住的泪水夺眶而出,滴落在沾满羊水和血液的地面上。“黑腿”惬意的侧卧着,十五只小猪争抢着妈妈的乳头,鼻拱脚踹,很快就排定了各自的位置。一片吮吸之声中,“黑腿”骄傲的哼哼着,不时低头拱舔它的小宝宝,时而向我点头致意。
天已破晓,鸡犬之声相闻,早炊的风箱声明快地此起彼伏,淡淡的晨烟在村子的上空轻轻地舒展,牛铃叮咚,驴马嘶鸣,新的一天开始了。
月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