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梦园里的寻梦人
导读:眼前这个歌手的歌声很美——比许多大歌手的歌声都要动听——他不多用气而唱得很坚强有力,和着轻扬而坚定的吉他伴奏,描绘出一幅很动人的生命旋律。
我在地铁里遇到一个无名歌手。
那时候刚出地铁闸口,还没拐入出站通道,就听见一阵吉他伴奏,风一样轻扬地吹来,又如远征勇士的坚定的脚步踏来。拐入出站通道的时候,就看见一个年轻的歌手,倚着墙坐在地上,抱着吉他弹唱。
以前看过报纸的报道,像他这样的歌手,都是追逐音乐梦的无名侠客。一把吉他是他们的吴钩龙泉,他们背着闯荡江湖,辗转一个个小酒吧驻唱。最艰苦的时候,径自在路边,一拨琴弦一声歌。这样的生活不易,他们也不后悔或是退缩,因为,他们是逐梦的歌者。
我惊诧这里居然会有这样的人。在广州的地铁里,除了报站声与人们的说话声,能听到的就几乎只有年年不变的冷冷的风声,风声里日日不变的工薪族的脚步。就算去大街上找乐声,也是那些上了年纪的人拉出的满面愁容的二胡声。这些艺人早上来,拉一首首悲伤的旧曲子,晚上,就拿着够吃一顿饭的钱回去——也就是一口饭,别无其他。而上次见到一个追逐音乐梦的年轻人在路边弹唱,已不知是何时。在哪年哪月,广州早就成一个遗忘梦想的都市。我在心里,默默地呐喊:“久违了。”
眼前这个歌手的歌声很美——比许多大歌手的歌声都要动听——他不多用气而唱得很坚强有力,和着轻扬而坚定的吉他伴奏,描绘出一幅很动人的生命旋律。然而那么多人都只是用雷同的节奏从那歌手面前来来去去地匆匆掠过,谁也不为所动。我走过去,在他的吉他包里放一张面值很小的钱。那时我转头,瞥见他对我笑得如夏阳一样灿烂。那自是在谢我。但我更看见他的笑里面,满满地装着对梦的执着与逐梦的坚定。可是我却无法在他面前多停一秒——在周围木木的人潮里,我一个人在他面前站着,这是多么异类的场景呢。于是,投完钱我立刻拔腿远走,像是做了贼似的。真是啼笑皆非。
随着我的脚步渐渐远离,那歌声也渐渐淡下去。我突然犹豫了——真的很想停下来好好听一听这动人的歌声。然而周围的人都没有表情碌碌地闪过,这样做不就成了异类了么。我只好走到一个角落,拿出手机装成等人的样子去听那歌手唱歌。
心头涌上一股悲哀——连听一个追梦的音乐人唱歌也要伪装。叹一口气然后默默感慨:梦想,如今成了个多么可悲的话题。其悲哀之处就在于——“人活着,要有梦想,有点自己的价值。”多少代人这样口口相传,可是传到了今天只是越穿越淡漠,嘴里说“追梦”的人常在,但是真正的追梦者真正的dreamcatcher,竟像川藏的虫草,一天天地少下去。
会有人读保罗•柯艾略的《牧羊少年奇幻之旅》或是理查德•巴赫的《海鸥乔纳森》,但是读完了也不痛不痒,只是把书丢在一旁,盖一层灰尘。
会有人读比尔•盖茨那句“与其做绿洲中的小草还不如做一棵土丘上的橡树,因为小草千篇一律毫无生气,而橡树高大挺拔,昂首天穹。”,却不会像比尔•盖茨那样为自己的梦想帝国而战。
会有人告诉自己年幼的孩子说做人应该有个梦想,可是到了孩子读书的时候只是让他听一样的课做一样的题考一样的试哪怕是放假的时候。
然后,地铁里的所有人都穿同样的制服走同样的步子,一样地面无表情一样地想着,如何赚够吃饱饭的薪水就好——吃饱了就满足,真像极了海滩上那些营营役役只为吃饱肚子的海鸥。于是,这样的营营役役都染遍地铁里每一角的空气。结果,当一个逐梦的歌手出现在地铁里的时候,他会那么让人惊愕;当一个少年被那歌手所感染想要聆听的时候,他不敢大方地停下来听,却被周身营营役役的空气逼到一个角落,伪装成发短信的样子。
我又想,倘若心里还有梦的话,那么多人经过那个无名歌手,纵使不给他投币,也还会像现在这样无动于衷么?但今晚,或许那些工薪族们回到家,忙完手头的工作,有闲在电脑前偷菜,偶然想起他们今夜所遇的这个逐梦的歌手,联想到儿时那个怀揣美丽梦想的自己的时候,也只是面无表情吞下一口咖啡,荒谬地甩出一句:“荒谬。”
走在大街上,看着上班族营营役役地走,路边满面愁容的拉二胡的人营营役役地拉二胡,想要在其中找个还有梦的人,大概比中个七星彩的一千五百万大奖还难。或许学校里还在一天天进行着梦想或是理想的教育,但广州,已经一天天地沦落成一座“失梦园”。
我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位歌手正在唱《大约在冬季》——
……
没有我的岁月里
你要保重你自己
……
或许是唱给,一天天说着“逐梦”,也一天天丢失着梦想的广州。
在梦想的冬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