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边淌过一条河（6）
导读就在这时,门“吱”的一声响了，姑奶奶的孙子，抱着个保温瓶，走了进来。“奶奶，这是稀饭，隔壁王奶奶熬的，她说你几天没吃东西了，快吃点吧！”从老家到医院，有几里路，孩子显然是独自骑车过来的。小脸红扑扑的，汗珠儿凝成水滴，从脸颊滚落到了脖子里。
秋天的空气，异常的干燥，干燥得嗓子里似乎要起烟了。刚放学的小孙子，没来得及放下书包，捧起水杯就咕咚咕咚的喝起来。“少喝点，少喝点，要吃饭了！”看见儿子小牛一样的只顾饮水，姑奶奶的媳妇连忙噌怪到。擦干唇边的水渍，孩子才发现母亲已经为自己准备好了饭菜。今天的饭菜可真丰富，有小葱涨蛋，有盐水虾，咦！中间那个大碗装的是什么？黄澄澄，油亮亮。放下水杯，凑近大碗，又用勺子轻轻搅动一下，一只肥嘟嘟的鸭腿露了出来。原来是萝卜鸭汤啊！香气拂过鼻翼，孩子忍不住欢呼起来。
“要是肚子饿，就先吃啊，我还有点事情！”听到儿子的欢呼，正在院外晾衣服的媳妇关照到。“知道了！”孩子拎起鸭腿，突然又放了下来，透过窗户，恰好看见母亲忙碌的背影。好像想起什么似的，轻轻的挪开椅子，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
“奶奶，奶奶，这是萝卜鸭汤！”
原来，由于空气太干燥，姑奶奶这段时间总是咳嗽。一声紧着一声的咳嗽，让只有几米之隔的小孙子很难受。他想让奶奶不咳，可是他没办法。今天看见萝卜鸭汤，突然想起奶奶曾经说过，鸭子是属水的，补人，而秋天的萝卜更是赛人参，萝卜鸭汤是秋天最好的食品，吃了能治咳嗽。孩子希望这鸭汤，能让奶奶舒服点。
看见端着碗子进来的小孙子，姑奶奶和姑爷爷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赶紧去接。只是碗还没放稳，就听见“啪”的一声，鸭汤在地上开了花。一个踉跄稳住身体，孩子看清面前怒气冲冲的原来是母亲。那只肥嘟嘟的鸭腿，滚到了脚下。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孩子突然冲上前抓住母亲的手臂，一边推搡一边喊：“这是我盛给爷爷奶奶吃的！你为什么倒掉，你为什么倒掉！”
见儿子竟敢冲着自己吼，媳妇火了，扬起手臂一甩，挣脱了孩子的双手。“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翅膀硬了，胳膊肘竟往外拐了！”又听见“啪”的一声，一记耳光硬生生的落在了孩子的脸上。耳光打得孩子愣住了，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甚至连捂都没捂一下被打的地方，直直的盯着母亲因发怒而扭曲的脸庞。耳光也让一边的姑奶奶似乎反应过来什么，一个大步冲过去，想抓住媳妇的手臂，却没想到一脚踩在了地上的萝卜上......
人的年纪大了，身体真的就不行了，可是姑奶奶年龄还不算大，才六十岁，可是她的身体已经不行了。从萝卜上失去重心摔倒以后，姑奶奶被送进了医院里。躺在白色的床单上，迷迷糊糊的感觉到女儿来了，好像还有那个谁，谁也来了？姑奶奶想抬起手，向她们打个招呼，却发现那只手怎么也不听使唤，再赶紧抬抬那边的腿，也无法挪动了。姑奶奶拍着床，喊来人，来掐她，掐她那半边的身体，可是没有人肯，于是她就自己掐，使劲的掐，可是无论怎么掐，她也不知道疼了。姑奶奶中风了，半边身体失去了知觉。姑奶奶说，她不想活了，不想再在这个世界受罪，不想再连累别人了。姑奶奶说，死了好，死了好，死了一了百了，可是怎么就没有一交摔死呢？！留个半死不活的身体在这里害人又害己。姑奶奶请医生给她打一针，她想像平时唠嗑里所说的，那种快乐的死去，那种没有任何痛苦，就象做梦一样的，轻飘飘的远离，可是医生不肯，医生说我们国家还没有这个。于是姑奶奶就让姑爷爷去给她买“乐果”，买安眠药，可是他不肯，他一边掖着她的被子一边要她不要胡思乱想，一边就说去打点开水，跑到外面了，可是开水女儿刚打过的，姑奶奶心里知道。
姑爷爷走路的样子，让姑奶奶感觉到他的双脚好像踩在棉花上。姑奶奶知道他以前在单位为了多拿几个加班费，曾经把腿摔得一瘸一拐的，不过这些年已经好了，甚至已经可以下地干活了。可是刚才......
当泪水将枕头悄悄的淋湿的以后,姑奶奶平静了。她铁定了主意，开始拒绝进食了。无论姑爷爷怎么叹气，怎么冲她吼，无论女儿怎么劝她，怎么哭泣，怎么告诉她这病是可以恢复的，甚至说等她出院后，她来养他们老，她就说了一句，你也有公婆，我不能连累你，然后就紧闭着嘴巴，不肯再张口。当绝食进行到第七天的时候，姑奶奶已经出现了昏厥的现象。医院里的人，都摇着头，叹着气，女儿的眼睛已经快肿得睁不开了。女儿说，她要去找她的哥哥算帐！姑爷爷一把拉住了她，姑爷爷说，你们再听我说一句，如果还不行，就生死由天吧。
姑爷爷拖了张凳子，就坐在姑奶奶的床边。姑爷爷说，我知道你的心思，其实你早就不想活了，你偷偷的把乐果藏在床肚子里，以为我不知道吗？当时我看到我就想，如果你死了，我也不想活了，一个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好歹咱两还有个伴啊......再说了，这一次是孩子端来的鸭汤，你踩的是孩子端来的萝卜,你死了，你叫孩子心里怎么想，你叫孩子怎么过,你叫我怎么过,你叫女儿怎么过,你要他们兄妹翻脸吗?
姑爷爷说着，就在床边捂着脸抽泣了起来。
就在这时,门“吱”的一声响了，姑奶奶的孙子，抱着个保温瓶，走了进来。“奶奶，这是稀饭，隔壁王奶奶熬的，她说你几天没吃东西了，快吃点吧！”从老家到医院，有几里路，孩子显然是独自骑车过来的。小脸红扑扑的，汗珠儿凝成水滴，从脸颊滚落到了脖子里。
“小文，快来，快来！休息下！”姑爷爷赶紧擦掉脸上的泪水，接过了孩子手中的保温瓶。“不用！”孩子跑到床边，把头靠近了姑奶奶，小声的说：“奶奶，一定要吃饭哦！只要能吃，身体就会好的！”“是啊，是啊，一定要吃，一定要吃！”姑奶奶的女儿端着碗，在一边应和着。姑奶奶缓缓的睁开眼睛，正对着孙子红彤彤的脸庞，姑奶奶挪动了一下嘴皮，示意着她想先喝点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