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腥草的怪味怀念
导读2009年，距离你离开已经整整十年了，按照我走过的路，你也念了初中上了高中，进了一所不错的大学念了你喜欢的专业。可是现在你在哪里呢？那座城市离我有多远？每每看到学校操场打篮球的清爽男孩，总是会想到你，你也像他们一样，可以没有忧愁地在操场上尽情狂奔吗？
PART1
鱼腥草长长的分节细杆，椭圆形的绿色小叶子，白色小花的小花开在枝叶顶端，胜雪的花瓣，鹅黄色的花蕊。六七月份正是鱼腥草花开繁盛的季节，一阵风吹过，白花绿叶，映衬得姿态美好。
鱼腥草的怪味是出了名的。有人说闻着像鱼的腥臭味，有人说那味道就是臭味，在家乡的土话里，它就被称为臭草。虽然是很有效的凉草茶，很多人却因为鱼腥草的怪味敬而远之。
很小的时候，家门之外，门庭院落里到处都是鱼腥草的影子，一群一起玩泥巴的小伙伴们，总是成群结伴地在田野里嘻耍，看着白瓣黄蕊的小花开了一地，双手好动的我们便不肯放过这些花花草草，经过的时候仰装不经意就伸手把漂亮小花拧了下来，还特意放在鼻子下边用力地闻一下。
可是其他人都讨厌鱼腥草的味道，小花在鼻子下面轻轻一晃便马上扔了一溜烟跑到水渠边把小小的双手搓了又搓。
唯独你和我，一点也不反感鱼腥草的味道，甚至可以说是喜欢这种怪怪的味道，你说这种味道特别，让人难忘，是的，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PART2
认真想一想，从一起玩泥巴的那些年少无知和琐碎开始，我们穿行了各自几乎所有的童年，也许是从懂事开始就形影不离的缘故吧，我们有那么多相同的喜好和习惯，也正因为这样，所以我们才会有那么多共同的回忆。就如鱼腥草的怪味怀念，久久不会散去。
你比我大一岁，那时候的你多霸道，总是扯着我的小辫子让我喊你哥哥，可是知不知道你那么爱哭鼻子其实一点也不像哥哥。你说只要喊你哥哥你就会疼我，给我糖吃，不让别人欺负我，可是你却扯着我的小辫子把我扯得生疼。你总是偷偷抢老师发给我的糖，说要帮我剥却放到了你自己的嘴里。
从幼儿园开始你就不是一个乖乖好学生，老师说回家以后要写数，从1写到20写十遍，你写了一遍之后就在后面加个括号写了“十遍”两个字，还拿着被你揉搓得像酸菜干的本子不停地向我炫耀你的小聪明。被老师罚抄写以后你就拿两个我最喜欢的大白兔奶糖把我收买了，我就真的那么傻呼呼地搬把小凳子坐在院子里帮你抄到小手发软。
从二年级开始你就会朝着漂亮的小女孩吹口哨了，你还曾捏着我的鼻子掰开我小小的嘴巴要教我吹，可是我却怎么也学不会，总也吹不出像你那么好听的声音，后来因为你下手过重的缘故，我的嘴唇变得红肿红肿的，妈妈还以为我是食物中毒了，从田里回来顾不上换下脚上的雨靴就抱着我往村里的赤脚医生家里跑。从那以后我再也不跟在你后面对着漂亮女生吹口哨了。我还在心里暗暗地想说长大以后见到帅哥了我自然里能吹出那么好听的声音的。可是到现在为止我还是没能吹出好听的口哨声音。
你不爱写字不爱背书，可是你的头脑真好用，尤其是你的数学特别好，虽然你总是不爱写家庭作业，甚至还在上课坐在角落里用纸团砸别人的头。可是每次数学考试你总能拿到漂亮的成绩。
我每天做一大叠的数学计算题，早上天空才微微发亮的时候就起来背课文没课时每次考试的时候分数总是比你少那么几分。每次你总是被我家院子里传出的背书声音吵醒，睡眼惺忪地被你妈妈从被子里拽起来以后你就爬上你家矮矮的院墙朝我大吼，你说林凡秋你大清早的读什么书啊，打扰到哥哥我睡觉啦。看到我妈妈从厨房出来倒洗碗水你就马上跳下院墙跑回家去了，还不忘朝我做鬼脸。
PART3
三年级以后我们开始住校，我妈妈说你是哥哥要照顾我，你答应得很干脆，你拍着胸脯说阿姨放心吧，凡秋就交给我了，有我在没人敢欺负她的。因为你讲得那一脸的认真，把我妈妈和你妈妈都逗笑了。
可是在学校里你总是让我帮你洗米帮你蒸饭，吃完饭以后你还让我帮你洗饭盒，冬天很冷的时候，你还让我帮你装开水，不过你已经不像小时候那么霸道了，你会挤在人群里买我喜欢吃的菜，还会去离宿舍楼很远的井边帮我提水，每周五回家的时候你总是抢过我肩上重重的书包帮我提，去学校的时候总是把我的米放到你的书包里，其实我知道那袋米很重的，两袋你放在你的书包里鼓鼓的，你小小的肩膀看起来有些吃力，每当我要把你书包换过来提的时候你却表现得很轻松，你说你是男子汉了，两袋米简直就是小菜一碟。其实你知不知道，那时候你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小的汗珠…
你只有在生气或者用你的话说就是心里很不爽的时候才会叫我的名字林凡秋，就比如你在做美梦的时候被我的读书声音吵醒。其他的时候你都是叫我丫头，因为我总是跟在你的屁股后面，所以有时候你还会把收搭在我的肩膀上面叫我小跟屁虫，当然，因为跟你混的时间久了，我肯定成不了淑女，所以你每次把手搭在我的肩膀还不忘用另一只手把我好不容易绑好的头发弄乱的时候，我就会重重地送你一拳，拳头落在你的胸前一声闷响，看着你痛苦的表情我总是特别有成就感的，可是因为这个你总是向我来老妈告状说我极度地粗鲁，害我被老妈做了不知道多少次的思想教育工作，女孩子要斯文优雅一点，不然长大以后铁定没人要的。可是我老妈不知道，我学会跳田坎翻草垛，跟着一伙男孩子去小溪里游泳捉鱼，这些都是你教的。
PART4
你爸爸跟着外村的一个包工头去了城里打工，听说那个包工头是你家的一个表亲，所以你爸爸在他的帮助下很快也做上了包工头，赚了不少钱。其实村子里以前也有好多人出去打工的。还有一些人在外面赚了钱就不愿意回来了，甚至抛弃了家里的妻儿，直接在城里另起家室，这样的例子在我们那个闭塞的山村其实并不少见的。
出去打工以后你爸爸两年都没有回家过年，很多人都在讨论说他是不是也是赚了钱之后就忘了这个家了，大家都在猜测你爸爸是不是要抛弃你和你妈妈了，农村的女人因为要做很重的农活又没有保养，总是老得快，所以就有人说你爸爸之所以两三年都不回家过年就是看上了城里的漂亮女人。
每次听到别人说这样的话你就显得特别沉默，那时候的你已经不再那么调皮的，你学会了沉默，只是没人的时候默默走在前面的你会突然转过头来对我说，林凡秋，你也是相信我爸爸的，对吧？如果他真的不要我们了又怎么会每个月那么准时给我们寄生活费呢。是的，那时侯只要你说的话我都相信的，所以我鉴定地朝你点头，然后我就看到了你久违的笑容，那么灿烂。
1999年的时候，我十一岁你十二岁，你爸爸终于回来了，可以说是衣锦还乡了，果真如你所说，他不会抛弃你们的，他回来了，还给你买了只有城里的孩子才有的玩具，你爸爸回来那天你坎起来是那么开心，你在你爸爸的周围转了一圈又一圈，围着你爸爸要跟他比高，还拿出了你这几年的考卷，确实，那些漂亮的分数你爸爸坎了是那么欣慰。
你说那几天是你最开心的日子，你把这些喜悦一一同我分享，你说，丫头，我们以后就一起去镇上读初中，一起靠县里的重点高中，还要一起上大学，去爸爸形容的繁华的大城市。
PART5
可是你的喜悦并没有维持多久，你爸爸回来是要办离婚手续的，果真如村里的大人所说，你爸爸在城里成了家，有一个漂亮的城里女人给他生里一个儿子，你已经会走路了。
那几日你妈妈以泪洗面，她说如果知道结果会这样就不会让你爸爸出去打工的，是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虽然辛苦，但是至少有一个完整的家。
不管你妈妈怎么请求，甚至说可以原谅你爸爸，只要他会家，给你一个完整的家，一切都可以挽回，可是你爸爸在坐在门坎上抽完一整包烟之后，还是去法院拿了起诉书，你的家，从此支离破碎。
在法院的判决里，因为你爸爸具有更好的抚养条件，能给你更好的教育，所以你妈妈主动放弃了你的抚养权，你妈妈说，你能够有出息是她唯一的心愿。
因为你一只拒绝跟你爸爸去城里，一项疼你的爸爸第一次伸收打了你，一个巴掌下去，鲜红的手指印在你白皙的脸上熠熠生辉，泪水在你的眼眶离打转，你那么用力咬着嘴唇不让它流下来。
PART6
最后你还是跟着你爸爸走了，因为你妈妈跪在你面前，她的泪水一滴一滴浸湿了地板，她说你不走她是不会起来的。
那时候的你左耳已经听不到什么声音了，医生说如果再不动手术就会变成完全性的失去听觉。
所以你跪在你妈妈的面前，你说，好，我走，我跟他走，但是，我会回来的。那时侯的你已经不愿意再开口叫你爸爸为爸爸了。
后来你就跟在你爸爸的身后去学校办好转学手续，然后站在房间门口默默地坎着你妈妈帮你收拾行李。
离开的时候，你妈妈躲在房间里没有出来，我妈妈在里面陪着他，抽泣生一阵一阵，走在你的身后，我的眼泪不争气就流了下来，你不停地转头，可是你妈妈始终都没有出来，所以你的眼里是灰暗的落寞和悲伤。
临上车的时候，你拉着我的手说，丫头，我会回来的，一脸的坚决。你的声音哽咽，努力吸一口气以后你说，帮我照顾我妈妈。然后就被你爸爸拉着上了早已开动的汽车。
那时候我开始绑整齐的马尾辫了，追着气车跑的时候头发甩在脸上跟眼泪粘在一起模糊了我的眼睛，只是依稀地看见，你拼命地把头探出窗外。
那时的我真是太傻了，只知道边跑边哭，导致声音变得模糊，我说，刘景言，一定要记得回来，我会等着你回来看我的。
可是不知道是我的声音太小还是汽车的声音太大导致你没有听到我说的话，还是，那时的你，已经听不出我的声响。所以你才不遵守诺言回来看我的。
PART7
你离开以后，我一个人念初中考高中，没有人在周末陪我在黄昏的时候走过那条有些阴森的小路，我学会了骑自行车，不用背着重重的一袋米走长长的路了，家里有糖果的时候没人跟我抢了，可是慢慢的我已经不那么喜欢糖果甜腻的味道了。
你始终没有回来过，在我上初一的时候，你妈妈回了娘家，后来听别人说你妈妈改嫁了，她还年轻，终归要去寻找新的幸福。
村子了好多人都搬到了外面去住，越来越躲的人出去打工，到年关的时候总是有很多人背中重重的行李回到村子里，却始终没有你的身影，初二的时候村里的一个大伯去你爸爸曾经所在的城市打工，回来过年的时候他说你爸爸带的工程队因为违规建设被查封了，连工人的工资都发不出来了。那个女人对你并不好，因为没钱，你的耳朵手术做到一般被迫停了下来。这就是我所知道的关于你的所有消息。
我的个头已经窜得老高了，每次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我总是在想，不知道你长得多高了，如果在大街上擦肩而过，我们能不能一眼就把对方认出。
2009年，距离你离开已经整整十年了，按照我走过的路，你也念了初中上了高中，进了一所不错的大学念了你喜欢的专业。
可是现在你在哪里呢？那座城市离我有多远？每每看到学校操场打篮球的清爽男孩，总是会想到你，你也像他们一样，可以没有忧愁地在操场上尽情狂奔吗？
PART8
秋天的时候，小镇的小作坊新开发了一种凉草降火茶，名字就叫做鱼腥草，就是当年我们都喜欢的那种怪味鱼腥草，包装上面是一株开了花了鱼腥草，新鲜、美丽。喝过一罐，有点王老吉的味道，有很浓的鱼腥草味道，喝一口，清凉清凉的。如果，在某一个超市，看到标有产地为家乡小镇的鱼腥草，请记得买一罐，再尝一尝童年的味道，还有属于我们的那些怪味怀念。
年轮已经驶到了2010年了，整整十年的时间，记忆换了一轮又一轮，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当年总是跟在你身后的叫做林凡秋的小跟屁虫？这座海边城市的海风吹得人生冷，不知道你所在的那座陌生的城市此刻是不是很寒冷，如果冷了，小时候总爱装酷却容易感冒的你请记得多添见衣裳。
在尚还记得的年岁，有空的时候，回那个有童年记忆的地方，我们一起去看已经有些难找的鱼腥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