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哈尔滨送水的日子

导读：世界上，还真没有比这工作值得我留恋的了。因为有那么多人可以看见我。包括我后来在校友录见到我的同学，他在哈尔滨，说也见过我。哈尔滨多大啊，到后来，竟没有我没走过的街道，没有我找不到的街道。

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我就是一穷人的命吧，就这样，混来混去，却混却往回，最后沦落到哈尔滨找工的份了。找了好久，没有适合的，不是工作少，是没有能干的。最后无奈，只好找了份送水的工作。

现在想来，光送水，我就换了有二十个地方了吧。

第一份，是那时哈尔滨刚流行送水，有些人还不知是何物。我在人才市场找到一人电话，打过去，那边一个女的接的。我于是坐公共汽车去了，一见面，对方说，那你来送吧。这工作，真是清闲啊，一天也送不了几桶水，就是干呆着。不过工资倒是给，一个月二百，还管饭。后来知道了，那女的虽是屁股有些大，我看了就极不舒服，而且在我看来，赔钱干了那么久，真是有点傻。但人家也傍上大款了。应该是吧，因为此前还弄过一个仓买，几万打了水漂，没有大款，她一天啥事没有，不可能的。就这样，每天坐在店里，常常是我一个人，静悄悄的，我就买来许多书看。什么诗歌，小说，全看，却其实也看不懂。那时就想，这大城市街道真是太脏了，而且这人，也是，竟这样一些千奇百怪的人。

好久，她终于认赔了，不干了，又改行了。而我则退了出来，又换了一家水店。

这家又够千奇百怪的，老板天天跟我说，我曾经是黑社会老大，别人曾用枪指着我的头。这老板倒是一个我见过的少有的好人。也是，天天没事干，不过工资也照开。于是我照常看书。不过这回，工作有难度了，常常蹬着三轮车，三轮车总是没气，累得我满头汗。老板不务正业，但是不傻，然而店来是赔钱。老板天天玩麻将，一玩不管赢钱还是赔钱，都要去下馆子，每回都是几百块。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就是在那时，因为老板的人际关系的事，我常进出一些闲人不得进去的地方。这些地方，对我这样送不的，倒是不设防的。

我走在那些大楼间，知道我所看见的人，都是高智商的人。当我手里拎着两个小桶水，大的拎不动，行走在那走廊时，我真想对他们说，我就是打工的，最底层的人，什么也不会想。然而，他们也许看出来了，我并不是一真打工的。以至有一回在电梯里，那女子因为安全需要，对我刮目相看了。也许我的动作有些不符合规范。而我心里则想，没看出来吧，我不但人可以进入这些闲人不能进的地方，我的思想，其实也可以的，哈哈。只是我的确没有那个自信。

老板总说，蹬自行车，太累了，不如买摩托吧，其实是自行车改装的那种。后来就买了。可是我却用不好，总修，而且还超费油。于是这摩托就不大常用。后来，自行车因为总不锁，就丢了。无奈，只好再买一辆。这自行车是改装的，辐条不是普通的，而是摩托的，否则几天就被压断。我因为总送不，骑自车，也练就了一种过硬的功夫。那时在哈尔滨街道上送水的，一般能驮五桶水，一百公金，就可以了。而我到练到最后，竟能驮着七桶水在车比人还多的街道上，游刃有余。不说别的，七桶水，把能把住，都非易事，更别说蹬起来了。这对我这样身体素质并不好的人来说，真是太难了。

我蹬着驮着七桶水的自行车，在车群中穿梭，那叫一个惊险。我是一个下层的人，但是，我这下层人，在哈尔滨的街道上，却可以驮七桶水，我知道，那些行人，公共汽车上的人，都在为我捏一把汗。因为在那车群中穿梭，真的得艺高人胆大呀。这是真功夫啊。

能驮七桶水，然后拿着送水单，挨家挨护的送，送一桶，少一桶，别说，一点点变轻了，看着顾客高兴的脸色，我还真很有成就感。

世界上，还真没有比这工作值得我留恋的了。因为有那么多人可以看见我。包括我后来在校友录见到我的同学，他在哈尔滨，说也见过我。哈尔滨多大啊，到后来，竟没有我没走过的街道，没有我找不到的街道。从道理到道外，从南岗到动力，这自行车，每一次都是漫漫征程。在这漫漫征程，我有一种豪迈感，却不知明天会怎么样。而我在这高楼中，一路就这样欣赏着风景。

有的路很挤，有的路却超宽，车人又超少。与红旗大街相垂直的那条路，笔直的，我自行车就搂开了，跟汽车比速度，那叫一个快啊，那时我就想，我御风而行，可以参加自行车运动会了。

送水的乐趣还不止这些。

找地方也是其中之一。几乎每个地方都是没有见过的。写的又不祥细。于是就逢人就问。还好，也许自已家的水也是别人送的吧，理解等水不到的心情，所以问谁，谁都会如实相告。我就在这城市的如迷宫中，迅速找着每一家在哪。有时电子门不好使，我就乱摁别人家，只要说是送水的，人家知道我不能等，都会开门。

找近路也是一门学问，颇有意思。记得哈尔滨有两条小路，一条是穿过哈工大的，一条是另一所军科大学的，都是这样，如果不知道那小路，最起码得多绕二十多倍的路。其实这没什么。只是如果你本来要绕很远的路，一下子就到了，倒是颇为令人惊讶。你不由会感慨，这无生命的城市，也有那些为人知的，温馨的一面。这两条近路，虽然走的人不多，但却保留着啊。与那生硬的调子，倒是有些出入。

冬天，三九严寒，夏天，烈日当头，都得送。最后脸晒黑了，黑得自已都不认识自已了。

后来因为送不是计件，所以工人们都抢近道的送，水少了，就抢着送。人性谦让的一面，在这里是没有的。送的少了，挣得就少多了。我因为力气有限，所以也不抢，但等我送远的时候，我有时因为怕回来，没等水压下来，还要一桶桶的搞长途，就给它来了个拖时间，有时干脆就跑到饭店去吃一顿饭。很简单，一个杀猪菜，两上馒头，四块钱。然而这也花去了我一天的工资的一半。不知那时为什么那么缠，什么炸骨架，吃的那个香啊，恨不得连骨头都咽下去。而今天，见到肉，并不想吃。

那时我最想的，就是见到那些走在街上的美丽的少女，或开着高级轿车的美妇，她们看见我时，又是何样的心情呢。她们没有注意到我，而我是希望她们注意到我的。我那时没事，就上网吧，上网吧又不知干什么，就写一些乱七八糟不通的诗。及至后来，我终于写了一篇关于我在哈尔滨找工时，遇到一美丽的记者的故事。这是我处境使然，虽然写得不好。这是后话。

后来，我从哈尔滨回到了故乡。故乡山美水美，对我心灵是个抚慰。每日游走在山水之间，我依然是个穷人。我一无所有，如果说有，也就只有回忆了吧。哈尔滨，太现实了。除了脏乱的街道，金钱，我什么也没有看到。然而，在那些高楼中穿梭的记忆，却永远留在了我的心中。我多想，有一天有钱了，再到那去送水啊。可惜，一直没有这样的机会，以后也肯定不会有了。而今，当我回顾这段往事的时候，能想到，那些在哈尔滨街道上行走的美丽少女，那街道，那车流，那些争吵，还有半夜遇到邻居被小偷光顾，我们开灯把小偷吓得跳进了某个重要的地方。无论如何，那段日子，比今天，是太不平凡了。我会永远记得那些日子，那在大雨滂沱中，依然前进的身影，总是挥之难去。人生何不是在这样一条街道上前行，风雨兼程，累了，或许可以歇一歇，然后再上路。而那些路人，没有人会注意你，只因你不是明星。而你，也可以不汪意他们。就这样，日子流逝了好多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