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为陶渊明说两句
前几天,偶尔在一本杂志上看到一篇《为五斗米“折腰”又何妨》的文章。文章说,魏晋时的陶渊明,不愿向自己的上司折腰,而竟弃官归田,其“心理承受能力也似乎太差了一点”,不但丢了官,还没有了俸禄,以致于使自己的子女们也挨饿受冻,落得个“躬亲未曾替,寒馁常糟糠”的下场,也太不划算了。因为作为彭泽县令,一县之长,朝廷俸禄是很可观的,据考证,当时实行的“半钱半谷”制,也就是说,日薪为钱一半谷一半。这样看来,“五斗米”仅是陶县令一日一半的工资,合今天约32斤米,还外加83文钱。再说,“折腰”有什么,不就是向前来视察工作的邮政官低一下头、汇报一下工作吗!何必那么认真,他当县令的目的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只是为了“舒心惬意,无管无束”吗?如果并非如此,而是另有一番“尽忠报国”的理想追求,为这么点小事就辞官回家,放弃理想追求,岂不因小失大。再说了,难道他就不知道以曲求伸的道理吗?即使“折腰”,也是工作需要吗!有何不可,这个陶县令也未免太小家子气了。
读到这里,不禁为作者观点之“时尚”而哑然失笑,是啊,在有些人看来,陶渊明的去官归田是多么的可惜,这么大的官,这么高的俸禄,还有许许多多明里暗里的好处,许多人费尽心机、不惜一切争都争不来呢,而陶渊明竟一甩手,说不干就不干了,潇洒之余,也真是遗憾之至啊!放着好好的官儿不做,而去搞什么文学,写什么诗歌,与公与私有什么好处?儿女们照样没有饭吃。
这倒使我想起了庄周钓鱼的故事:庄子在濮水边钓鱼,楚王派两位大夫前往,请他做楚国的宰相,庄子竟“持竿不顾”。过了一会儿,他问了这样一个问题:楚国水田里的乌龟,它们是愿意到楚王那里,让楚王用精致的竹箱装着它,用丝绸的巾饰覆盖它,珍藏在宗庙里,用死来换取“留骨而贵”呢,还是愿意拖着尾巴在泥水里自由自在地活着?二位大夫回答说,宁愿拖着尾巴在泥水中活着。庄子最后说:你们走吧,我也是这样选择的。这种拒绝权势聘媒、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孤傲和清高我们一般人是没有的,我想陶渊明的不为五斗米折腰,大概类似于此吧!
“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这是谁的诗?这不就是陶渊明的诗吗!我们不要认为陶渊明只是一个爱喝点儿酒,爱写几句诗的无聊的老头儿,他的理想、抱负,一般的人怎么能够理解?而且,他在文学上的成就,一介“县令”岂可相比?
这使我想到,我们的生活中总有不能被常人所理解的那么一些人,而跟这些人相比,则常使我们汗颜。陶渊明的辞官归田,有着深层的中国文化悲剧意识。身逢乱伪之世,既然不能按文化的理想去兼济天下,那么不妨以中国文化的盈虚之道去独善其身,好风、微雨、众鸟、新苗,田夫、亲朋,稚子、近邻。田园、山水、松菊、琴、诗、醉酒。无不充满一种亲切冲和的爱意,显示出一种超然物外的人格力量。